时,一直沉默的严可求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他的声音温和,试图缓和这紧张的气氛。
“大王,诸位將军,下官以为,此事或许並非我等想的这般凶险。”
他顿了顿,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才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朱温麾下的宣武军,刚刚才与魏博镇血战一场,虽说大胜,吞併其地,但也必然是人困马乏,伤亡惨重。而且新得之地,人心未附,急需安抚。”
“自古哪有大军不经休整,便立刻开启另一场灭国之战的道理”
“因此,下官斗胆猜测,朱温此举,十有八九是虚张声势,是为钟匡时解围的障眼法!”
“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兵不血刃,逼迫我们从江西退兵!”
此言一出,殿內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眾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四起。
“严先生所言有理,朱温刚刚吞下魏博,哪有余力南下”
“定是疑兵之计,嚇唬我等罢了!”
“江西战果,岂能轻易放弃!”
杨渥那颗悬著的心,也隨著这番话也终於落回了肚子里,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对啊,朱温一定是在嚇唬自己!
如果只是虚张声势,那他就不必放弃即將到手的江西了!
左牙指挥使徐温一直垂著眼帘,仿佛事不关己。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严先生所言,確有几分道理。”
他先是肯定了严可求的说法,让刚刚放鬆下来的杨渥心头一暖。
但隨即,徐温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但,万一不是呢”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道刺骨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殿內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那些刚刚还面露轻鬆的臣子,此刻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净,惊惧地望著徐温,仿佛他才是那个带来灾祸的使者。
徐温的目光,缓缓扫过脸色再度变得煞白的杨渥,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等能想到的,朱温岂会想不到”
“他恰恰是算准了我等会以为他是虚张声势,才敢如此大动干戈。”
“站在朱温的立场来看,如今,恰恰是他南侵的最好时机!”
“我军主力尽出,后方空虚,这是其一。”
“他又新得王茂章这等熟知我军虚实的叛將相助,补上了水战的短板,这是其二。”
“此消彼长,如今的局势,与先王在世时,已是天壤之別。当年是朱温两线作战,疲於奔命。而现在,陷入两线作战困境的,是我们!”
徐温向前一步,目光直视杨渥,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大王,我们不敢赌,也赌不起!”
“一旦赌输了,朱温大军真的南下,而我军主力尚在千里之外的江西……大王,广陵城,危矣!淮南基业,危矣!”
“轰!”
徐温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杨渥的心口。
他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倖,被砸得粉碎。
是啊!
不敢赌!
赌输了,別说江西,连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將化为乌有!
他將成为杨家的罪人,死后都无顏去见自己的父亲!
大殿之內,再次陷入了死寂。
三种论调,三种选择,摆在杨渥的面前。
朱瑾那嘶哑的声音仿佛还他在耳边迴荡,“两线开战,拼死一搏!”
真是个疯子。
把整个国朝的命运都推上赌桌,要么贏得一切,要么输个精光。
他甚至能想像出那血流成河的场面!
可严可求的判断就一定对吗
“虚张声势”他说得斩钉截铁,认定只要拿下江西,北方的一切威胁都会迎刃而解。
这同样是一场豪赌,只是赌桌设在了南方。
最后,便是徐温。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份退让与无奈已经写在了脸上。
从江西退兵,像一只被惊动的野狗,夹著尾巴放弃即將到口的猎物,回头去防备另一个方向的猎人。
这条路最稳,也最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