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代之的,是绘著猛虎图样的大梁军旗。
那猛虎张著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天地。
他长长地嘆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隨著人流,走进了这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宫城。
或许,当年那个名为黄巢的落魄士子,在长安城写下“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时,李唐的国祚就已经死了。
只是到了今天,才由朱温亲手填上了最后一抔土。
开年便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大事,註定这一年平静不了。
果不其然。
朱温建元称帝刚过十日,北地草原,契丹八部推选出了新的共主,耶律阿保机。
耶律阿保机此人,野心勃勃。
他整合部落、统一文字、改革律法,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扎实。
他很清楚,新生的契丹要想崛起,就必须先解决掉身边最大的威胁——幽州节度使,刘仁恭。
他坐上可汗之位的第一件事,便是遣使南下,前往洛阳覲见朱温。
他需要朱温这个新生的中原王朝,替他牵制盘踞幽州的刘仁恭。
如此,他才能腾出手来,去征服北方那些更桀驁不驯的部族。
比如室韦、奚人,甚至是更远方的韃靼。
別看后世的辽国能压著宋朝打,可在这会儿,契丹还没成气候。
幽州节度使刘仁恭,就足够让他喝一壶的。
刘仁恭此人,为人残暴,治军却有一套,他手下的幽州军,常年与塞外各族作战,彪悍异常,人称“燕兵”。
遥輦钦德在世时,多次南下劫掠,结果被刘仁恭率领的幽州铁骑打得哭爹喊娘,甚至一度连塞上草原都被一把大火烧了个乾净,最后只能割让五千匹战马求和,才换来草场过冬。
那场大火,至今仍是契丹人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耶律阿保机显然比前任更聪明。
他很清楚,想收拾刘仁恭,最好的办法不是自己硬上,而是借刀杀人。
而朱温,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刀。
这个消息,让刚刚坐上龙椅的朱温,心情好到了极点。
他也需要一头北方的饿狼,去咬住刘仁恭的后腿,好让自己能空出手来,专心致志地去收拾那个斗了大半辈子的死对头。
河东,李克用。
太极殿。
昔日李唐皇室议政之所,如今已被重新修葺。
殿內的陈设极尽奢华,但那份沿袭了数百年的雍容与典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压迫感的豪奢。
殿中立柱尽皆包上赤金,地上铺著西域进贡的猩红地毯,巨大的铜兽香炉里,焚烧著最名贵的龙涎香,浓郁的香气却压不住殿內將帅们身上那股浓烈的汗味与煞气。
朱温身著一身崭新的月白色龙袍,头戴十二旒通天冠,大马金刀地端坐於那张他梦寐以求的龙椅之上。
自战国时期阴阳家邹衍提出五德终始说之后,便一直大行其道,成为各朝各代的主流。
隋朝为火德,尚红色。
唐朝承袭隋朝,火生土,因而为土德,所以尚黄色。
朱温本来是不信这些,但架不住李振、敬翔以及满朝文武深信不疑,所以登基之后,便定下基调,大梁承袭前唐,土生金,为金德,尚白。
龙袍的做工极为精细,金线绣出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但穿在他那粗壮魁梧的身躯上,却总透著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仿佛是猛虎披上了锦缎,锦缎下的肌肉隨时会賁张开裂。
龙椅冰冷而坚硬,一如他此刻的心。
他俯瞰著阶下乌压压的文武百官。
这些人里,有隨他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草莽兄弟,如张归霸、牛存节
等。
如今一个个穿上了锦袍,人模狗样地站在武將前列,眼神里是按捺不住的骄横。
也有前唐留下来的世家大族,如宰相张文蔚、御史大夫薛貽矩,此刻身著朝服,战战兢兢地立於文臣队中,脸色比纸还白。
他们或敬或畏,或諂媚或恐惧,但无一例外,都得向他叩首。
这滋味,让他通体舒泰。
朱温清了清嗓子,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激起迴响。
“宣,契丹使节覲见!”
宦官尖细的唱喏声层层传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