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3年 汉景帝后元元年 三月至四月
漠北的春天来得迟缓而暴烈。当关中大地已是杨柳吐绿,春水潺潺之时,阴山以北的广袤草原依旧被残冬的寒意笼罩,肆虐的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和沙砾,抽打得人脸颊生疼。然而,就在这片看似荒芜死寂的土地上,一股压抑已久的杀戮之气,正随着日渐转暖的天气,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蓄势待发。
三月中旬,朔方郡最北端的髙阙塞,这座扼守河南地咽喉的雄关,已然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战备状态。关墙之上,旌旗猎猎,披甲执锐的士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远方天地相接处那一片令人不安的空旷。斥候像猎鹰一样被一拨拨地撒出去,带回的消息却一次比一次令人心悸:阴山以北,匈奴单于庭的本部精锐骑兵,数量已聚集超过三万,并且仍在增加!他们不再像冬日那样小股游弋、试探虚实,而是开始有组织地清理前进通道,建造简易营寨,大批的牛羊被驱赶着随军行动,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志在必得的架势。
朔方将军赵破奴站在髙阙塞高大的城楼上,古铜色的脸庞被塞外的风吹得皲裂,眉头紧锁,望着北方那如同乌云压境般的匈奴联营,心中沉甸甸的。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嗅到了大战将至的浓烈血腥味。这一次,匈奴人绝非虚张声势。
“将军!”一名浑身浴血、甲胄上布满刀箭痕迹的斥候都尉踉跄着奔上城楼,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卑职率队深入漠南三百里,遭遇匈奴大队游骑,弟兄们折了过半……但探得确切消息!匈奴大单于伊稚斜的王庭大纛,已出现在军中!左贤王、右大都尉等部落首领亦皆率部抵达!敌军总数,恐不下五万,皆是能战之精骑!”
赵破奴瞳孔骤缩,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垛口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单于亲征!精锐尽出!这已不是寻常的寇边,而是匈奴发动大规模国战的信号!其目标,绝不仅仅是抢掠些人口牲畜,而是要一举拿下髙阙塞,叩开河南地的大门,兵锋直指长安!
“再探!务必弄清胡虏主营位置、粮草囤积之地!另外,多派几路信使,绕道云中、雁门,八百里加急,向狄道靖王爷,还有长安朝廷,报信!言明匈奴单于亲率大军压境,朔方危在旦夕,请求速发援兵!”赵破奴的声音如同塞外的寒风,冰冷而决绝。
“诺!”都尉领命,挣扎着起身,踉跄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玉门关外的局势也骤然紧张起来。原本只是小股骚扰的西域胡骑,突然变得活跃而猖獗,他们不再满足于劫掠商队,开始有组织地攻击汉军设在西域的小型戍堡和烽燧。更令人不安的是,据死士冒死传回的消息,匈奴的使者已经秘密抵达车师国,正在威逼利诱车师残余的各部首领,许诺助其复国,共同对抗汉朝。西域这把火,眼看就要被彻底点燃。
玉门关都尉王猛面对东西两面的压力,心急如焚。他一面下令关城戒严,一面组织精锐骑兵出关,对气焰嚣张的胡骑进行坚决的反击,同时再次紧急修书,向狄道和长安求援,并陈明西域局势有彻底崩坏的危险。
两道代表着最高紧急等级的烽火和军报,如同两道刺眼的闪电,撕裂了初春的天空,一路向着帝国的东南方向疾驰而去。边境的危局,再也无法掩盖。
狄道靖王府,当李玄业几乎同时接到朔方和玉门关的加急军报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从字里行间透出的凛冽杀气和沉重压力。
“王爷!”周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匈奴单于亲征,兵锋直指髙阙!西域胡虏亦大举蠢动,玉门关告急!此乃十年来未有之边患!北地……已至生死存亡之秋!”
公孙阙脸色发白,颤声道:“单于庭精锐尽出,其志不小!髙阙塞虽险,然赵破奴手中兵力不过两万,面对数倍之敌,恐难久守!一旦髙阙有失,则河南地门户洞开,匈奴铁骑可长驱直入,兵临长安城下!届时……届时天下震动,社稷危矣!王爷,需速发援兵,并立即奏报朝廷,请发中央禁军及周边郡国兵赴援!”
李玄业站在巨大的山河舆图前,目光死死盯着朔方和玉门关的位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匈奴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发动全面进攻,绝非偶然!这分明是看准了汉朝皇帝病重、朝局不稳、内部可能因为储位之争而出现裂痕的绝佳时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图一举重创甚至瓦解汉帝国边疆防御体系的战略进攻!
“勃兄,公孙先生,”李玄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援兵要发,奏章要上!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