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斯学院的毕业典礼,被包裹在六月一个过分明媚的加州阳光里。
这里的学生还在沿用学院旧的称呼,青年神学院,学校位于贝尼西亚市(benicia),是一个全女子学院。
几年前刚刚被赛勒斯·塔格特·米尔斯夫妇买下,改名米尔斯学院。
和刚刚改为加州大学的加利福尼亚学院一样,是西海岸的顶尖学校。
只是,这里更加传统。
贝尼西亚被誉为“加州的雅典”。它曾是加州的第三个首府,是一个比许多喧嚣的矿业城镇更有文化底蕴和秩序的港口城市。
选择这里作为女子学校的校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创始人和家长们认为,贝尼西亚宁静、庄重,远离圣佛朗西斯科的混乱和过度娱乐,是年轻女性潜心向学的理想之地。
神学院的学生大多是加州新兴中上层家庭的女儿。
她们的父辈是成功的淘金者、商人、农场主、军官或政治家。
在加州,让女儿接受超越基础读写的教育,是家庭地位和社会声望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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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坐在为数不多的女毕业生席位中,身上穿着学院统一的白色长裙,头戴着一顶小巧的、系着淡紫色缎带的平顶草帽。
神学院的要求很严格,学校极其强调品行和礼仪,教学目的就是将她们塑造成符合维多利亚时代标准的、有教养、有道德、举止端庄的“真正淑女”。
头上这顶草帽已经是她难得的小任性。
她已经入学七年。
学校的课程极其的多,作为顶尖的女子学院,她们不仅要学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拉丁语,还被额外要求自行掌握一到两门其他语言。
除了语言之外,还要学习修辞学、辩论术、作文。
古代史、现代史、人物传记。
算术、代数、几何、簿记、植物学、自然哲学、化学、天文学以及“地球仪的使用方法”。
声乐舞蹈,一样不少。
除了最后一年,可以自行筹备自己的毕业论文之外,其他都要长期住校。
从她家在诺布山的宅子到学校,要先坐马车到码头,再坐船到奥克兰,再乘坐马车到学校,中间最少五六个小时。
好在,她终于要毕业了。
礼堂里回荡着拉丁文的颂词和校长先生那冗长而乏味的演讲。
艾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自从那场市政厅前的那场表彰仪式,那场让她见识了何为“进步”的庆典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卡尔。
她看出了那个男人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强烈的xing欲望,更忍受不了他借着个人运势的增长对她越来越放肆的小动作。
其实她心里清楚,卡尔已经是她这个家庭,和圣佛朗西斯科年轻人里数一数二的,可她就是不愿意。
随着接触的越多,她越是反感。卡尔私下里酗酒,脾气暴躁,还有很多不清不楚的女伴,这让她无一不感到抗拒。
父亲理查德·科尔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专制的温柔,将她禁锢在了诺布山的宅邸和卡尔的约会之间,让管家和女仆严密看管。
他收走了她所有的研究笔记,禁止她再去教会参加任何与华人有关的“慈善活动”,甚至连她与同学的会面,都必须在家中进行,且有母亲在旁“陪伴”。
“艾琳,我亲爱的女儿,”
父亲不止一次地,用那种她最熟悉的、混合着父权的语气对她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但你太天真了。你不知道那些黄皮肤的异教徒有多么危险,他们像瘟疫,会玷污你的名誉,会毁掉我们家族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毁掉?艾琳在心底苦笑。究竟是谁在毁掉一切?
是那个在血与火中挣扎求生,却依旧试图为同胞撑起一片天的男人?还是那些坐在铺着天鹅绒的俱乐部里,一边享用雪茄和威士忌,一边轻描淡写地决定着成千上万劳工生死的“体面人”?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人,一年多的论文研究已经让她看清了很多事,即便是足够表面。
可有些人,总是连装都懒得装。
“……我们为毕业生们感到骄傲!你们是加州的未来,是美利坚精神的传承者!”
校长的声音将艾琳的思绪拉回现实。
周围响起了稀疏的掌声。她看到身旁的几位女同学,脸上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