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返乡专列(12月18日)(1 / 4)

凛冬的寒流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刮过华北平原。暮色四合时分,一列绿皮火车沉重地喘息着,拖拽着无数疲惫与归心,碾过冰冷的铁轨,驶向南方。这是趟临时增开的“返乡专列”,车厢里塞得密不透风,汗酸、劣质烟草、还有久未清洗的棉衣混杂出的浓重体味,几乎凝成一层粘腻的油膜糊在空气里。过道、连接处、甚至座位底下,都蜷缩着人,像沙丁鱼罐头里叠压的鱼。男人们大多沉默,黝黑的脸上刻着金融危机风暴扫荡后留下的茫然与焦虑;女人们抱着熟睡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后退、被薄雪覆盖的萧瑟田野。

周卫国裹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深深吸了一口浑浊冰冷的空气。他个子不高,被挤在靠窗的角落里,像个不起眼的影子。作为一位半生埋首于故纸堆、研究各地民俗禁忌的学者,他本不该出现在这趟充满汗水和愁苦的列车上。但老家一封告急电报,让他不得不踏上归途。他瘦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在镜片后缓缓扫过车厢,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审视。

窗外最后一点天光被黑暗彻底吞噬。车厢顶灯昏黄摇曳,将一张张麻木或焦虑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嘈杂声浪不知何时开始低落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口鼻。先是几个靠在行李上打盹的人,头一歪,发出深沉的鼾声。接着,像瘟疫蔓延,一个接一个,无论站着的、坐着的,都像被瞬间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沉重的头颅耷拉在邻座的肩膀上,抱着孩子的母亲手臂无力地垂下,孩子却依旧沉睡。不过短短几分钟,整节车厢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车轮碾压铁轨单调而巨大的轰鸣,以及暖气片微弱的滋滋声。

温度骤降。不是北方冬日常见的干冷,而是一种阴湿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意,悄无声息地顺着裤腿、袖管,直往骨头缝里钻。周卫国打了个寒颤,头皮猛地发麻——这不是正常的昏睡!他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迅速扫过那些沉睡者的脸孔。他们的面色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一种奇异的青白,嘴唇微微张开,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牵扯,形成一种毫无生气的、凝固的微笑。几十张脸上挂着同样的笑容,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无比瘆人。

他猛地抬头,视线死死盯住车厢顶棚。就在他正上方的位置,灯光摇曳的阴影深处,几道交错的、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线条,正以一种缓慢而令人心悸的速度浮现、蔓延。它们扭曲、纠缠,最终勾勒出一个复杂而邪异的图案——扭曲的双蛇盘绕,蛇口噬咬着中心一个模糊的、宛如蜷缩婴孩的符号。那图案的边缘,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色泽,如同凝固的血痕。

“人牲祭……”周卫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骨髓。这是古代极其阴毒的厌胜之术,以大量生魂为祭品,抽吸其精魄生机,为施术者所用!他猛地想起,这趟专列沿途经过的几个小站,地方志里都曾隐晦地记载过百年前的饥荒年代,有过类似“人牲”献祭的惨剧!那些怨气、那些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恶咒,此刻被某种力量唤醒,正附着在这钢铁长龙之上,贪婪地吸取着满车归乡人的生命元气!

不能等!周卫国的心跳如擂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车厢里急速逡巡。破咒需要媒介,需要与“归乡”核心紧密相连、蕴含着强烈人望和烟火气的东西……他的视线掠过那些沉睡旅客的口袋、包裹,最终,死死定格在几个被随意塞在行李架上、或是攥在昏睡者手心里的、揉得皱巴巴的红色小纸片上——火车票!返乡的车票!那上面承载着多少人一年甚至数年的艰辛、期盼和归心似箭!每一张小小的车票,都凝聚着一份沉甸甸的人间烟火。

他不再犹豫,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像一尾灵活的鱼,在瘫倒的人体和散乱的行李缝隙中艰难穿行。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和近乎偏执的专注。他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只只紧握或松垂的手,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从掉落的背包夹层里,甚至从一个孩子紧攥的小拳头里,将那些红色的车票一张张抽出来。

“借票一用!乡亲们,对不住了!”他低吼着,声音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却无人应答。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在冰冷的空气里几乎要结冰。他收集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却越发轻柔,仿佛那些不是纸片,而是易碎的珍宝。不一会儿,他怀里就积攒了厚厚一叠,沉甸甸的,散发着油墨、汗水和归途的气息。

他抱着这捧红色的希望,踉跄着回到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咒下方。车厢顶的暗红符咒似乎感应到他的意图,那扭曲的蛇影仿佛蠕动了一下,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