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圣诞节灯火,隔着厚厚的双层玻璃,在窗外晕染开一片朦胧而疏离的光晕。李玄策的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专注。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正实时传输着数千公里外、帕米尔高原深处,一场足以撼动山河的庆典。
画面因风雪和高原信号而微微波动,但那份穿透屏幕的、近乎原始的生命力却扑面而来。镜头聚焦在“天峰隧道”宏伟的出口处。寒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刀,抽打在建设者们黝黑、皴裂、布满风霜却因狂喜而熠熠生辉的脸上。他们穿着厚重的、沾满泥浆油污的工装,头戴安全帽,许多人脸颊冻得通红发紫,甚至能看到明显的冻疮痕迹。然而,他们的眼睛亮得惊人,像高原上最纯净的星子,燃烧着纯粹的、战胜天堑的豪情。
巨大的隧道口上方,鲜红的横幅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热烈庆祝天峰隧道胜利贯通!向建设者致敬!” 隧道深处,尚未散尽的爆破硝烟与水汽混合氤氲,如同沉睡巨兽初醒的吐息。几台身披红绸的巨型盾构机,如同静卧的钢铁功臣。工人们挥舞着旗帜、安全帽,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有人跳跃着振臂高呼,粗犷的、带着浓重乡音的呐喊声混杂着凛冽的风啸,通过麦克风撞击着李玄策的耳膜:“通啦!通啦!”“我们成功啦!” 背景是连绵不绝、终年积雪的巍峨群峰,在灰蓝色的苍穹下沉默伫立,肃穆地见证着这人类意志刻入大地的伟大印记。
李玄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些激动得甚至有些扭曲的面孔上,仿佛能触摸到他们粗糙掌心的老茧,感受到他们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他缓缓移开视线,落在办公桌那张详尽的中国西部地图上。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划过那片广袤、雄浑而又曾经孤悬的土地。指尖最终精准地落在西疆腹地那个被红笔重重圈出的区域,旁边,是一条刚刚被标注上去的、笔直而坚韧的鲜红色线条——象征着“天峰隧道”及其连接线的钢铁血脉。
一种深沉而滚烫的洪流在他胸中奔涌。无需刻意回忆,过往的影像便自然浮现——
三峡的轰鸣: 记忆深处,是巨大导流洞内震耳欲聋的钻机咆哮,是潮湿闷热空气里弥漫的汗水和机油味,是同样沾满泥浆的身影在昏黄灯光下,面对坚硬如铁的岩壁时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那时的他,跟在秦山这样的老工长身后,亲身体验过什么叫“啃最硬的骨头”。
丝路的驼铃: 更遥远的时光里,是丝绸古道漫漫黄沙中湮没的蹄印,是跟随地脉勘测局老专家们跋涉于戈壁荒滩时,指尖触摸到的、被风沙磨砺得滚烫的古老烽燧残砖。那无声的遗迹,诉说着千年商旅对沟通与繁荣的永恒渴望。
古今的画卷,在此刻西疆雪山隧道贯通的光芒中,轰然交汇,叠印成一幅波澜壮阔的史诗。三峡的钢筋铁骨,丝路的漫漫黄沙,与眼前屏幕上风雪中跳跃的身影、那刺破绝壁的钢铁巨龙,共同诉说着一个贯穿华夏血脉的真理:路,是文明的命脉,是繁荣的基石,是力量的延伸,更是连接人心、凝聚家国的无形纽带!
他拿起加密电话,没有拨向任何现任的工程指挥部,而是循着记忆的脉络,接通了一个尘封已久却始终未曾忘却的号码。几声等待音后,一个苍老却依旧洪亮、带着浓重川音的嗓音响彻听筒,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喂?哪位?”
“秦工,是我,玄策。”李玄策的声音温和而庄重,蕴含着无需言明的敬意。
“李…李部长?!”电话那端的声音骤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与久别重逢的激动,“哎呀!您…您这大忙人,怎么想起给我这个老家伙打电话咯?”
“秦工,”李玄策的语气真挚而热烈,“我刚在看直播,天峰隧道,贯通了!了不起!真了不起!看到那些小伙子们在风雪里欢呼的样子,”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激昂,“我在他们身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当年您带着我们在三峡‘烂泥塘’里摸爬滚打的那股子劲头!那股子‘敢把山神脊梁掰弯’的硬气!您是老英雄,他们,是新一代的开路先锋!”
电话那头沉默了刹那,随即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吸气声。秦山,这位当年三峡工程赫赫有名的“穿山甲”队长,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退休老人,但胸中那股属于建设者的热血从未冷却。李玄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和情感的洪流。
“李部长…”秦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却又充满了巨大的自豪,“您…您还记得三峡…还记得我们这些老家伙…谢谢,谢谢您啊!天峰隧道…我晓得!我天天守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