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透了陈年葡萄汁的厚重绒布,沉沉覆盖在塔克拉玛干边缘这片广袤的盐碱荒滩上。风,带着白日里尚未散尽的燥热和细微如粉尘的咸涩,掠过那些曾经被疫情阴影笼罩、如今却已焕发新生的兵团农场。空气里,一种崭新的、混合着烘烤麦香的奇异清苦气息,顽强地弥漫开来,压过了荒原固有的苍凉。
这片刚由兵团农场改建的解毒馕工坊,此刻正迎来一天中最具神性的时刻。几十座半球形的馕坑,如同大地上新生的古朴陶瓮,坑口跳跃着温暖而稳定的橘红色火苗。每一次炉门开启,便有裹挟着浓郁麦香的热浪喷涌而出,仿佛大地在无声地吐纳呼吸。不远处,几排崭新的太阳能板在夕阳余晖下闪着幽蓝的光,几根粗壮的金属管道从馕坑后壁延伸出来,沉默地连接着几台嗡嗡作响的机器——这便是李玄策授意秘密启动的“彩虹计划”核心,让馕坑的余热不再消散于夜空,而是化为点亮荒漠的光明之源。
“阿帕(爸爸),你看!星星还没出来,灯先亮啦!”一个扎着满头细密小辫、约莫七八岁的维族小姑娘,指着远处荒漠中次第亮起的点点暖黄光芒,兴奋地拽着身旁父亲的衣角。那些光亮,沿着一条新修的砂石路,蜿蜒伸向大漠深处,像一串被遗落在人间的星辰项链,温柔地刺破无边的黑暗与荒寂。
小姑娘的父亲,库尔班,一个脸庞被风沙和炉火雕刻得棱角分明、眼神却异常温厚的汉子,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瓢乳白色的、散发着清冽苦香的粘稠汁液,缓缓注入馕坑旁边一个特制的石槽。汁液顺着石槽底部隐蔽的细小沟纹,无声无息地渗入滚烫的坑壁。“是啊,热合买提(感谢),阿依努尔。”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女儿柔软的头发,目光投向那些亮光的方向,声音低沉而充满敬畏,“是‘彩虹’在发光呢。是首都来的‘卡德尔’(干部)李部长,还有那位像月亮一样智慧的方教授,给了我们光,也给了土地新的命。”
阿依努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清澈的大眼睛映着跳跃的炉火和远处路灯的光芒。她转身跑到工坊角落一个堆放着许多布袋的地方,踮起脚尖,努力抱起一小袋东西。布袋上印着清晰的“丝路解毒馕”字样和一个抽象的骆驼、高铁交织的徽标——这是周卫国日夜奔忙、以惊人效率搭建起来的生命线网络标志。袋子里装的,正是用方清墨发现的神奇青蒿变异株汁液混合特殊配方烤制的馕饼。它们将从这里出发,沿着古老的丝路,也沿着崭新的铁路和公路,穿越千山万水,最终抵达遥远的异国他乡,去抚慰那些被无形阴影伤害的土地和人民。
“阿依努尔,小心点!”一个清亮又带着点紧张兴奋的少年声音传来。只见工坊旁边那片更显荒芜、布满灰白盐壳的实验田里,小小的李天枢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一个造型科幻的操控面板。他稚嫩的眉头微微蹙起,鼻尖渗着细密的汗珠,手指在面板上灵巧地跳跃着。在他头顶的夜空中,十几架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微型无人机,如同训练有素的蜂群,发出低沉而和谐的嗡鸣,正按照他设定的复杂轨迹精准飞行。每一架无人机的底部,都悬挂着一个特制的、不断旋转的播种器。
“天枢哥哥,种子真的能在‘苦土’上发芽吗?”阿依努尔放下馕袋,跑到李天枢身边,仰着小脸,带着天然的怀疑和巨大的期待问道。脚下的土地坚硬如铁,覆盖着白花花的盐霜,踩上去嚓嚓作响,确实被当地人绝望地称为“苦土”。
李天枢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拇指用力按下了面板中央一个绿色的启动键。“启动‘春霖’播种程序!目标区域,覆盖!”他低声命令,像是在指挥一场重要的战役。
刹那间,夜空中盘旋的无人机群骤然降低了高度。它们腹部的旋转播种器发出更密集的“沙沙”声,无数细小的、包裹着特殊青蒿萃取物和营养基的草籽,如同墨绿色的微尘,被均匀地抛洒向下方那片死寂的盐壳地。种子落下的瞬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凡是沾附了草籽的盐壳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莹莹绿意!那绿意并非覆盖,更像是从盐壳内部渗透出来,如同沉睡万年的枯骨上突然长出了新鲜的苔藓。点点绿光在昏暗中闪烁、蔓延,仿佛大地深藏的生机被这神奇的种子瞬间唤醒,又像是无垠的黑暗宇宙中,骤然诞生了一片微缩的、充满活力的绿色星云。
“绿了!阿帕!快看!苦土…苦土变绿了!”阿依努尔激动得跳了起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裤腿。库尔班和周围几个正在忙碌的兵团职工、维族工匠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屏住呼吸,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