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有神。

“念墨丫头？哎呀，还有小朋友们！”王铁柱抹了把脸上的汗，油污反而抹得更开了，他浑不在意，爽朗地笑着，“咋跑这儿来了？找风筝是吧？刚听见动静了，挂外面架子上了吧？待会儿叔给你们弄下来！”

“铁柱叔，您这是……”李念墨走近几步，好奇地打量着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电弧炉，又看看旁边控制台上闪烁的指示灯和新安装的复杂仪表，“在改造它？”

“哈哈，没错！”王铁柱拍了拍身边冰冷的炉壁，发出沉闷的“哐哐”声，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像是在介绍自己的老朋友，“这老伙计，当年在哈刀厂，那可是咱的命根子！一炉钢水，上千度！烧得通红！淬出多少好刀好刃！” 他的眼神掠过一丝对往昔的追忆，随即又亮起兴奋的光芒，“现在嘛，让它发挥余热，干点新营生！”

他指着炉膛内壁那层深绿色的覆盖物和炉体上新连接的粗大管道：“看到没？这叫‘电弧炉熔融固化技术’！把那些最难处理的工业废渣、建筑垃圾，甚至污染土，扔进这炉子里，通上强大的电弧，几千度的高温下去，啥有毒有害的东西都给它烧化了、分解了！最后出来的，是像黑曜石一样的玻璃体，结实、稳定、没污染！能当建材骨料用！这可比挖坑填埋强一万倍！这一炉子‘烧’掉的垃圾，减少的碳排放，顶得上……”他顿了顿，似乎在计算，然后用力一挥他那双戴着厚实帆布手套的大手，“顶得上十亩林子一年吸的碳！这老伙计，退休了还能当环保急先锋！哈哈！”

就在王铁柱激情介绍的时候，李念墨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一条推送信息。她看了一眼，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笑容：“铁柱叔！快看！就在刚才！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第一单成交了！正式启动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车间外隐隐传来公园展馆方向爆发出的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通过敞开的车间大门传了进来。

“哦？开始了？”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车间入口处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李玄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他显然是循着孩子们的踪迹找来的，目光扫过被改造的电弧炉，落在王铁柱身上，带着赞许的笑意。他走到李念墨身边，看向她手机屏幕上那条关于碳交易首单成交的新闻简讯。

就在这时，李念墨手机上安装的一个关联着碳市场实时数据的专业App，自动弹出了一个简洁的仪表盘界面。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当前的碳配额价格、成交量等关键数据。随着第一单的成交，代表总成交量的数字，轻轻地跳动了一下，从“0”变成了一个具体的数值。

“嘀嗒。”

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提示音，从手机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这声“嘀嗒”，像一枚细小的银针，瞬间刺穿了时光的薄膜！

李玄策的身体猛地一震！这轻微到几乎被忽略的电子提示音，竟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无比炽热、无比震撼的声音产生了诡异的叠合！

时间猛地倒流回1997年那个深秋的下午，哈市第一精密刀具厂那间巨大的、热浪灼人的淬火车间。年轻的李玄策，作为防汛站副处长去兄弟单位交流学习。年轻的淬火工艺师王铁柱，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炉内一炉即将达到最佳淬火温度的钢水。暗红色的钢水在炉内翻滚，如同压抑的地心熔岩，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浪和刺目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和金属灼烧的气味。

“玄策！快成了！看这颜色！看这火候！”王铁柱兴奋地低吼，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脖颈小溪般流下，浸透了厚实的工装。他戴着同样厚实的帆布手套，紧握着测温枪。

突然，测温枪的指示灯由黄转绿！王铁柱大吼一声：“就是现在！淬火！”

沉重的炉门轰然开启！暗红近白的钢水如同一条愤怒的赤龙，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光和热，咆哮着倾泻而出，猛地冲入下方巨大的、盛满冰冷淬火液的油槽之中！

“嗤——！！！！！！”

一声惊天动地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巨响瞬间爆发！那是滚烫的钢水与冰冷的淬火油激烈交锋的惨烈嘶吼！是金属晶体在极限温差下瞬间重构、硬化的痛苦咆哮！巨大的白色蒸汽混合着青黑色的油烟，如同爆炸的蘑菇云般冲天而起！那声音，尖锐、狂暴、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的力量，狠狠地撞击着耳膜，烙印在李玄策年轻的记忆里，成为工业力量最原始的图腾！

此刻，这声穿越了二十四年时光的、狂暴的“嗤啦”淬裂声，竟与手机里那声代表碳减排交易成功的、冷静的电子“嘀嗒”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