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萨克火枪手那高大魁梧的身影,
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壁垒分明。
更外围,则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各部牧民和小头目,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滞了空气。
后金使者额尔德尼,这个奉努尔哈赤之命,
携带着千把精良腰刀和数百石粮食作为“礼物”前来的说客,正坐在圈子边缘。
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极富煽动性:
“……大汗之意甚明!
鬼军乃明廷鹰犬,盘踞鬼川,实为我等南下劫掠、报血海深仇之心腹大患!
明朝边军杀我父兄,掠我牲畜,此仇不共戴天!
唯有先除此爪牙,断其臂膀,方能直捣榆林,
届时,大汗必挥师策应,漠南丰美草场,亦将封赏有功之臣!”
他重复着努尔哈赤蛊惑人心的承诺,
试图将联军的兵锋引向那片传闻中充满不祥的丘陵地带——鬼川。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巴图鲁下首的鄂尔多斯部首领达尔罕缓缓站了起来,
他搓着粗糙的手指,贪婪的目光却盯向南边榆林的方向,反驳道:
“额尔德尼使者说得轻巧!
那鬼川是什么地方?
连草原上最雄健的鹰都不敢从那儿飞过!
传言里的东西刀枪不入,夜能视物,一夜之间就能屠尽三千蒙古勇士!
咱们现在带着这么多老弱妇孺,是来找明朝报仇,
是来抢粮食活命的,不是去那沼泽丘陵里送死的!”
达尔罕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沸水。
他话音刚落,外围围观的牧民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骚动和附和声,
几个盗匪头目也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嚷嚷起来:
“达尔罕首领说得对!”
“去打那鬼地方,有什么油水?”
“就是!榆林城里堆满了粮食布匹,女人金银,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札萨克图汗部的帖木尔闻言,气得咬牙切齿,
每当想起被明军虐杀的儿子,他就忍不住狠狠拍打自己的膝盖。
他刚要起身驳斥,却被身边一位忧心忡忡的氏族长老死死拉住袍袖。
长老低声劝阻,与那神秘莫测的鬼军硬碰硬,部落里这点本钱经不起消耗啊!
沙俄哥萨克火枪队的头目伊凡诺夫则始终抱着胳膊,
面无表情,他对打哪里兴趣不大,
只关心事成后那三成的物资和边境地图能否到手。
端坐主位的巴图鲁,脸色铁青,怒容满面。
他手按在腰间冰冷的弯刀刀柄上,手背青筋暴起。
他何尝不想按后金指引,先击溃鬼军立威,换取更多支持?
但眼前的情形再清楚不过:
达尔罕以撤回向导相威胁,盗匪们只认钱财,
被裹挟的牧民们嗷嗷待哺,一心只想冲进榆林抢粮活命!
恐惧鬼军的传言、鬼川不利骑兵的地形、
以及攻击榆林能立刻获得的巨大利益,像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看着眼前近乎失控的场面,听着耳边纷乱的争吵,
巴图鲁胸中一股恶气直冲顶门,他一拳砸在身下的石块上,
棱角分明的石头刺痛了他的手背,也暂时压下了周围的喧嚣。
“够了!”
他发出一声低吼,看着那些惶惑又贪婪的面孔。
他知道,联军这艘船,已经无法按照他预想的航线行驶了。
为了避免这脆弱的联盟在抵达目标前就分崩离析,他不得不做出妥协。
巴图鲁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宣布:
“传令!明日拂晓拔营,绕开鬼川,
全军转向东南,目标——新安边营!
攻破它,直取榆林!”
他的决定,意味着联军最终避实就虚,放弃了后金期望与鬼军正面交锋的计划,
转而扑向那座他们认为更容易得手的大明边镇。
战争的矛头,在复杂的利益算计和深深的恐惧驱使下,
终究还是指向了明朝的边境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