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颎冰冷的目光扫过,刀疤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走?往哪里走?”段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我们人困马乏,马匹更是到了极限。檀石槐含怒而来,必驱使其部落轻骑不顾一切地追击。我们若一味奔逃,只会被他们像猎杀兔子一样,在草原上活活拖死、累死!”
他马鞭一指稽洛山和前方的缓坡:“而这里,有山可依,有坡可守!檀石槐心急如焚,阵型必乱!他要战,我便给他一场他永生难忘的血战!”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麾下诸将:“王军侯!”
“末将在!”
“带你本部人马,以及所有伤势较重、影响行动的弟兄,立刻上山,占据制高点!多备滚石擂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下山参战!你们的任务,是护住我军侧翼,并以弓弩远射支援!”
“诺!”
“李都尉!”
“末将在!”
“集中全军所有强弩,以及箭矢尚足的弩手,于缓坡中段,依托碎石灌木,给我结成最强的弩阵!我要你的弩箭,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没有我的号令,哪怕鲜卑人冲到眼前十步,也不许后撤一步!”
“末将遵命!弩在人在!”李都尉抱拳,眼神决绝。
“高顺!”
“末将在!”高顺踏步而出,陷阵营的重甲步兵虽然经历苦战,但阵型依旧严整。
“你的陷阵营,位于弩阵之后,结圆阵,持大盾长戟,作为最后一道壁垒!若弩阵被破,我要你用陷阵营的血肉之躯,把鲜卑人给我顶回去!”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高顺的声音斩钉截铁。
“其余所有骑兵,包括我的亲卫!”段颎的目光扫过那些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桀骜的骑兵儿郎,“随我居于阵型两翼,暂不参与正面防御。马歇息,人吃粮,抓紧最后时间恢复体力!待到弩箭耗尽,鲜卑人气势已堕之时……”
段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嗜血的狂热:“便是我等铁骑突出,斩将刈旗,一举击溃敌军之时!”
“此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要让鲜卑人知道,我汉家儿郎,纵然身陷死地,亦能迸发出焚天裂地的力量!”
“诺!”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骤然响起,原本低落的士气,被段颎这番冷静到残酷、却又充满力量的部署瞬间点燃!求生的本能,加上对主将近乎盲目的信任,以及刚刚在龙城取得的胜利所带来的信心,让这八千死士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战火。
命令被飞速执行下去。汉军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在稽洛山前的“断魂坡”上,布下了一个看似被动防御,实则暗藏致命杀机的死亡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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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汉军阵型刚刚列好的同时,远方的地平线上,那道巨大的、由马蹄掀起的黄色烟尘,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化作了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数不清的鲜卑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漫山遍野。他们失去了惯常的骑射队形,乱糟糟地挤在一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焦躁和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檀石槐!
他一眼就看到了前方严阵以待的汉军,看到了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段”字大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段颎!我誓杀汝!”檀石槐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甚至没有做任何战术调整,金刀向前狠狠一挥,“杀!踏平他们!为龙城报仇!”
“报仇!”
“杀光汉狗!”
狂热的呼喊声浪席卷而来。第一波,足足有上万名鲜卑轻骑兵,如同脱缰的野马,根本不顾及地形和汉军的阵型,就那么直愣愣地、凭借着速度与惯性,朝着汉军看似单薄的防线发起了亡命的冲锋!他们挥舞着弯刀、骨朵和套马索,发出各种怪叫,试图用气势一举冲垮这支胆敢挡路的汉军。
马蹄声如同密集的战鼓,敲打在每一个汉军士兵的心头。李二狗站在弩阵之中,看着前方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无边无际的敌人,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强弩,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手心里的冷汗几乎让他抓不稳弩身。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李都尉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在弩阵前来回奔驰,“没有命令,谁他妈也不许放箭!放近了打!听老子的号令!”
五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