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着多少肮脏的交易?多少土地的兼并?多少人口的隐匿?卢植正在修订的《度田令》,就像是一把手术刀,还未落下,就已经有人开始痛了,开始暗中使绊子了。冀州那几个官员的死,就是明证!”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胸中的怒火:“这还只是开始。一旦度田令真正推行,触动的是天下所有豪强、世家的根本利益。他们掌控着土地、人口、舆论,甚至部分兵权。皇甫嵩、段颎,他们是朕的肱股之臣,可他们的家族呢?他们在地方上,难道就是清白无瑕的吗?朕要用他们打下的军队,去革他们家族的命!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艰难!”
荀彧静静地听着,他知道,陛下此刻需要的不是一个应声虫,而是一个能理解他困境,并能提供思路的谋士。他缓缓道:“陛下所虑,已是帝国最深层的痼疾。此事确需慎之又慎。然,正如陛下所言,已无退路。北伐胜利,如同为帝国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赢得了宝贵的时机和威望。若此时不趁势而下,彻底整顿内政,待西羌战事迁延,或新的外患出现,内部积弊爆发,则悔之晚矣。”
“那么,文若,你认为当务之急是什么?”刘宏的目光锐利,寻求着具体的策略。
荀彧沉吟道:“臣以为,有三件事,需即刻并行。其一,西羌之事,需速战速决,或至少稳住局势。可增派皇甫嵩将军权限,调拨充足粮草军械,必要时,可让段颎将军派一部精锐西进助战,以雷霆之势扑灭叛乱火焰,绝不能使其蔓延,拖住朝廷主力。”
“其二,”他继续道,“度田之事,势在必行,但策略需极尽巧妙。正如陛下与卢公前夜所议,‘造势、试点、分化’之策甚好。但在试点之前,或可先行‘敲山震虎’之策。”
“哦?如何敲山震虎?”刘宏来了兴趣。
“选择一两家民愤极大、证据确凿,且在朝中根基并非最深的地方豪强,由陛下钦点御史,明发谕旨,彻查其不法之事,尤其是土地兼并、隐匿人口、欺压良善之罪。查实之后,不以度田之名,而以违反《汉律》之名,从严惩处,籍没家产,以儆效尤!”荀彧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此举,一则可彰显陛下整顿吏治、打击豪强的决心,非仅为度田;二则可试探各方反应,观察哪些人会跳出来,哪些人会沉默;三则,也为后续度田,立下一个‘依法办事’的规矩,而非陛下凭空新政。”
刘宏听得连连点头,荀彧此计,确实老辣。既避免了直接全面开战,又将斗争的框架限定在了“依法”的范围内,占据了法理和道德的制高点。
“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荀彧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便是情报。陛下需建立一套独立于常规官僚体系之外,直接对陛下负责的监察情报网络。不仅监察地方官,更要深入民间,监控各地豪强动向,以及……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汇聚成滔天巨浪的民间暗流。”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卢植手持一份卷轴,步履匆匆而来,脸色比这暮色还要凝重几分。
“陛下!文若!”卢植来不及寒暄,直接将卷轴呈上,“陛下,这是臣依据旧律,结合现状,初步拟定的《度田令》与《户籍管理增补条例》草案,请陛下过目。只是……臣在整理律法时,发现一些棘手之处。”
刘宏接过卷轴,并未立即打开,而是问道:“有何棘手?”
卢植眉头紧锁,道:“按《汉律》,对隐匿田亩、户口者,虽有惩处,但多以罚金、贬黜为主,最重不过流放。对于豪强而言,此法力度,恐难以形成有效震慑。若要加重刑罚,则需有足够理由,且需经过朝议……届时,必遭激烈反对。”
这是一个现实的法律困境。旧有的法律体系,本身就是在维护那个阶层的利益,想要用它来革那个阶层的命,何其困难。
刘宏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旧律惩戒不力,那就在新条例中明确!凡抗拒度田、恶意隐匿田产超过一定数额、藏匿人口超过一定数量者,视同谋逆!主犯斩立决,家产充公,家人流放边陲!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土地重要,还是他们的脑袋重要!”
卢植和荀彧闻言,俱是心中一凛。陛下这是要行雷霆手段,不惜掀起腥风血雨了!
“陛下,此法……是否过于严苛?恐引起大规模恐慌与反弹……”卢植有些担忧。
“乱世用重典!”刘宏断然道,“若不能一举震慑住他们,等到他们串联起来,软磨硬抗,阳奉阴违,那才真是遗祸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