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糜芳结结巴巴,脸上充满了狂喜与茫然交织的复杂神色。商人地位低下,若能跻身官场,尤其是皇帝亲设的新衙署,对于整个糜家而言,简直是鲤鱼跃龙门!
糜竺紧紧握着那卷征辟诏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心中的震惊远比弟弟更甚。他瞬间想通了无数关节:皇帝此举,用意极深!绝非简单地看中他的钱财,而是看中了他糜家遍布天下的商业网络、成熟的运营经验以及对各地物产、价格、流通渠道的精准把握!这是要借他糜竺之手,借糜家的“商道”,来为朝廷的“政道”服务!
风险极大!一旦入局,糜家就将被牢牢绑在皇帝的战车上,与那些反对新政的庞大势力成为死敌。但机遇同样空前!若能做成,糜家将不再是单纯的富商,而是能影响国策的“帝商”,其地位和未来,将不可限量!
是福是祸?糜竺心念电转,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兄长,还犹豫什么?这是天大的好事啊!”糜芳急切道。
糜竺缓缓摇头,目光变得深邃:“好事?也可能是泼天的祸事。一步踏错,糜家百年基业,恐将灰飞烟灭。”他沉吟片刻,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决断,“但,陛下以国士待我,我糜竺,岂能不以国士报之?更何况,这或许正是我糜家转型,真正跻身于这天下棋局的关键一步!”
他不再犹豫,立刻下令:“芳弟,你立刻去准备,挑选家族中最精干、最可靠的掌柜、账房、护卫,随我一同入京!同时,动用一切关系,将我们在各州郡的粮仓、货栈、商路信息,尽快整理成册,务求详尽!”
“是,兄长!”糜芳兴奋地领命而去。
数日之后,糜竺轻车简从,但带着一支由家族核心商业力量组成的精干队伍,离开了根基深厚的胊县,怀着一半豪情一半谨慎,踏上了前往洛阳的征途。
抵达洛阳后,糜竺并未被立刻安排觐见,而是被安排在驿馆暂住。他心知这是皇帝有意让他先熟悉情况,也不急躁,只是通过自己的渠道,默默收集着洛阳乃至全国的物价、物资流通信息,并与早已抵达洛阳的家族人员汇合,不断完善他那本厚厚的“商情册”。
直到他抵达洛阳的第五日黄昏,才有内侍前来传召,并非在正式的宫殿,而是在西苑的一处临水轩榭。
夕阳的余晖将池水染成金红色,轩榭四周帷幔轻垂,侍卫远远警戒,气氛静谧而透着一种非同寻常的亲近。刘宏依旧是一身常服,负手立于水边,看着池中游鱼。当内侍引着糜竺进来时,他才缓缓转过身。
“草民糜竺,叩见陛下!”糜竺不敢怠慢,以大礼参拜。尽管富甲一方,但在皇权面前,他保持着绝对的恭敬。
“糜卿家不必多礼,看座。”刘宏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儒雅如文士般的商人,很难将其与“富可敌国”四个字联系起来。“一路辛苦。朕征卿前来之意,想必卿已明了。”
“蒙陛下不弃,以商贾之身授以官职,竺,感激涕零,敢不竭尽驽钝!”糜竺恭敬回答,姿态放得极低。
刘宏点了点头,开门见山:“朝堂之上,群臣反对,皆言均输平准乃与民争利,耗费巨大,且易生弊端。朕力排众议,强行推动,如今将这署衙框架搭了起来,但具体如何运作,方能不负朕望,真正起到平物价、通有无、安民心、弱豪强之效,而非徒增扰民恶政?糜卿家精于货殖,遍行天下,必有以教朕。”
他没有摆皇帝的架子,而是以请教的口吻,直接将最核心、最棘手的问题抛了出来。这既是对糜竺的考验,也显示了他务实的作风。
糜竺心中一震,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那本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情报册,双手呈上:“陛下,此乃草民家族多年来经营所积,关于各州郡主要物产、常年价格波动、主要商路、关键节点及各地大商贾之粗略记录,或可供陛下参详。”
刘宏示意身旁的荀彧(他也在场)接过,略一翻阅,眼中便闪过一丝惊讶与赞赏。这册子记录之详尽、数据之清晰、分析之透彻,远超他想象,胜过十份官样文章。这糜竺,果然是个实干之才!
“陛下,”糜竺这才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均输平准,其意在‘调’与‘平’,而非‘夺’与‘禁’。若如朝中诸公所想,或如史上某些时期所为,由官府完全垄断经营,强定价挌,则官吏或不谙商道,效率低下,或借此营私,盘剥更甚,确会沦为扰民恶政,亦难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