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阳田册现端倪(1 / 2)

南阳郡,宛城。

作为光武帝刘秀的龙兴之地,南阳郡历来被视为“帝乡”,冠盖云集,富庶甲于天下。郡治宛城的城墙高厚,街道宽阔,市井繁华,但在这份繁华之下,却涌动着唯有身处其中才能感知的暗流。

郡守府后堂,烛火通明。

已是子夜时分,南阳太守杜畿却毫无睡意。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此刻正伏在堆满简牍的案几前,一双眉头拧成了死结。

案几上摊开的,是本郡的田亩图册和户籍简牍。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竹木和墨汁的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违和感。这种违和感,自三天前尚书台《度田令》的文书八百里加急送达,他下令调阅郡中田籍开始,便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不对……”杜畿的手指沿着简牍上一行行墨字缓缓移动,口中喃喃自语,“这育阳县城外,清水之滨,沃野三十里,按图册所载,官田仅千亩,民田不过五千?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起身,在堂内踱步。作为朝廷委任的郡守,他到任南阳虽不满两年,但并非对治下一无所知。他曾巡视各县,亲眼见过清水两岸那连绵不绝、阡陌纵横的良田,膏腴之地,何止万亩?那田中耕种之人,也绝非图册上登记的寥寥数百户!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隐匿!大范围的田亩和人口隐匿!

“诡名挟佃……”杜畿停住脚步,吐出这个在地方官场心照不宣、却无人敢轻易触碰的词。

所谓“诡名挟佃”,乃是地方豪强兼并土地的惯用手段。他们将贫苦农民名下的田地,通过威逼、利诱、伪造契约等手段,实际掌控在自己手中,但田赋和人口登记却仍挂在原主名下。如此一来,豪强坐享田地出产之利,却将赋税劳役转嫁给早已失去土地的农民。那些农民沦为豪强的佃户、部曲,从国家编户齐民中“消失”,成为只知家主、不知朝廷的私属。

而南阳郡,作为帝乡,宗室、外戚、功臣后代、地方大族盘根错节,这种情形恐怕已严重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来人!”杜畿深吸一口气,朝门外喝道。

值夜的郡吏连忙推门而入,躬身听命。

“即刻传本府令:明日卯时,召集郡丞、户曹、田曹、法曹诸掾史,以及宛城、育阳、涅阳、棘阳、酂县等近郭五县的县令、县丞、户曹史,于郡府正堂议事!”杜畿的声音斩钉截铁,“议题只有一个:奉诏度田!令他们务必携带本县最新田册、户籍副本及相关佐吏到场!”

“诺!”郡吏心中一凛,不敢多问,匆匆退下传令。

杜畿重新坐回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简牍。他知道,明天这场议事,绝不会轻松。那些地方官吏,有多少人本身便出身本地大族?有多少人与豪强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勾连?让他们自己清查自己,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他没有退路。《度田令》是天子钦颁,铁令如山。他杜畿受朝廷重恩,牧守一方,值此新政关键之际,绝不能畏难退缩,更不能同流合污!

“但愿……只是我多虑了。”他望着跳动的烛火,低声自语。但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却冰冷地提醒他:杜畿啊杜畿,南阳这潭水,恐怕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

翌日,卯时。

郡守府正堂气氛凝重。数十名郡县官员按品级肃立,不少人眼中带着血丝,显然一夜未眠。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揣测。

杜畿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开门见山:“诸位,朝廷《度田令》已至,陛下锐意革新,抑制兼并,安顿流民,此乃固本培元之国策。我南阳郡,帝乡所在,理应率先垂范,为天下表率。”

他目光扫过下方众人,缓缓继续:“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议定本郡度田细则,即刻推行。诸位皆为本郡亲民之官,于地方情形最为熟悉。本府欲从近郭五县开始,重新清丈田亩,核实户籍。各县需抽调得力干员,组成度田队,携带标准丈量工具,下乡入村,实地勘测,逐户核对。”

堂下一片寂静。不少县令、县丞低垂着眼睑,不敢与杜畿对视。

“杜府君,”终于,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郡户曹掾,姓郑,名浑,是个在南阳郡吏中盘踞了二十余年的老吏,面皮白净,眼袋浮肿,看起来一团和气。“朝廷政令,卑职等自当竭力奉行。只是……这度田之事,千头万绪,非一日之功啊。”

郑浑脸上堆起为难之色:“且不说清丈所需人力、物力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