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并非纯粹的黑,而是混杂了水汽折射的微光、岩壁偶尔闪烁的矿物冷光,以及眼睛在极致压迫下自行产生的、飘忽不定的视觉残留。耳膜被两种声音充斥:一种是近处地下河沉闷、粘稠、仿佛永不停歇的奔流声,它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带着地底深处的回响;另一种则是远处,或者头顶岩层某处传来的、清晰得令人心悸的滴水声,“滴答……滴答……”,规律,冰冷,像是为这场地底跋涉计时的丧钟。
寒冷,是这里另一种无处不在的实质。它不同于地面冬夜的干冷,而是一种湿冷,带着水汽和矿物盐分的阴寒,穿透湿透的衣物,钻进每一个毛孔,往骨头缝里钻。林霄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每一次呼吸喷出的白气,在微弱的光线下迅速消散。伤口在这种环境下,疼痛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胀和僵硬,仿佛肌肉和骨骼正在被缓慢冻结。
他紧跟着前方那个佝偻、瘦削、却异常稳健的身影。野人老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前端绑着某种散发微弱磷光的苔藓的木棍,那点幽绿的光晕仅仅照亮前方一两步的范围,恰好勾勒出脚下嶙峋湿滑的岩石和偶尔出现的、深不见底的水潭边缘。光线太弱,无法看清远处,反而更添一种未知的恐怖。
老人沉默得像一块会移动的岩石,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用那干涩沙哑的声音吐出几个简短的词。
“左。” “高坎。” “浅水,慢。” “停,听。”
林霄集中全部精神,努力分辨着老人的每一个音节,同时调动起所有感官。脚下是湿滑的、长满滑腻苔藓的岩石,必须每一步都踩实,借助手中那根粗糙的树皮绳索传来的牵引力保持平衡。鼻子闻到的,是浓重的潮湿岩石味、淡淡的硫磺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腥气。耳朵除了水声滴答,还需极力捕捉任何异常的声响——追兵是否也下来了?这迷宫般的洞穴深处,是否栖息着什么未知的生物?
地形复杂到超乎想象。他们时而需要侧身挤过狭窄得几乎卡住身体的岩缝,岩缝边缘锋利如刀,刮擦着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时而需要涉过齐腰深的冰冷暗河,水流的力量不容小觑,几次都差点将林霄冲倒;时而又要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漉漉的岩壁,全靠手臂的力量和老人放下的绳索。
体力在飞速流逝。胸口肋间的钝痛随着每一次攀爬和涉水而加剧,左臂包扎下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痛,可能是感染的前兆。寒冷和疲惫如同两个贪婪的怪物,不断蚕食着他的意志。
“咳咳……”一次涉过较深的河道时,冰冷的河水呛入气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在空洞的溶洞中传出老远,带着回音。
前方的老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幽绿的磷光映照下,老人那张污垢覆盖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观察。
“撑不住,就留在这里。”老人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生死无关的小事,“这下面,留着的骨头,不止一副。”
林霄抹去嘴角咳出的水沫,眼神在黑暗中愈发坚定,摇了摇头,嘶声道:“能走。”
老人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前行。
又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三条黑黢黢的通道,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水流声从每条通道深处传来,大小不一。
老人停在岔路口,举起磷光木棍,仔细照着三条通道的入口,甚至俯身,用枯瘦的手指摸了摸入口处岩石上的水渍和苔藓生长情况。他沉默着,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经验进行判断。
林霄靠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上喘息,抓紧时间恢复体力。他注意到,老人观察的不仅仅是通道本身,偶尔还会抬头,望向洞顶某些钟乳石的形状和滴水的位置,侧耳倾听不同通道传来的水流回声的细微差别。
这绝非普通人能够掌握的知识。这个老人,对这片地下世界的熟悉,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到底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为什么会在这里?
终于,老人指向最右侧那条水流声相对平缓、但通道最为狭窄的洞口:“走这边。中间那条,通着个大水窝子(深潭),过不去。左边那条,有‘阴风’,骨头都能吹酥了。”
阴风?林霄心中一凛。他听说过一些极端地质环境下会产生有毒或低温的气流。
没有质疑,他跟着老人,弯腰钻入了最右侧的狭窄通道。
这条通道确实狭窄,很多地方需要完全匍匐前进,身下是冰冷的流水,头顶是锋利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