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苏玥的声音很轻，带着未散的颤抖和巨大的困惑，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凌曜的心湖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见过？

怎么可能没见过？那莫名的熟悉感，那毫无来由、强烈到近乎本能保护欲…这一切难道不是空穴来风？

幻象中她那冰冷讥诮的眼神再次刺痛他的神经，与眼前这双充满脆弱、迷茫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睛重叠、交织，让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虚妄。

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一片空白的记忆废墟中挖掘出任何可能的碎片。但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茫然和一丝被勾起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为什么这么问？”凌曜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选择了一个谨慎的反问，试图掩盖内心的震动，并从苏玥的反应中获取更多信息。

苏玥似乎被问住了，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凌曜的直视，低下头，声音更低了：“没…没什么…只是…一种感觉。可能是…幻象的影像太真实了…”

她退缩了。显然，幻象中的内容让她感到痛苦和恐惧，以至于她不敢轻易袒露，甚至开始自我怀疑。

凌曜没有追问。他看得出苏玥的状态很差，强行追问只会让她更加封闭。但他心底的疑云却愈发浓重。两个人的幻想似乎都指向了彼此，而且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这仅仅是精神攻击利用了他们内心的弱点，还是…暗示着某些被遗忘的真实？

这种无法掌控、甚至连自身记忆都无法确信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和…危险。

“休息一下吧。”凌曜最终只是沉声说道，“别多想，保存体力。”

苏玥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抱着膝盖坐到了一边，将脸埋了起来，身影显得格外单薄无助。

凌曜走到不远处，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残破石柱坐下，闭上眼睛，试图整理纷乱的思绪。广场上，幸存下来的人们大多精疲力尽，各自找了相对安全的角落蜷缩起来，试图在这绝望之地获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没有人有心情交谈，沉默和压抑笼罩着一切。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手腕上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4】。

极度的疲惫和精神透支最终战胜了紧绷的神经，凌曜的意识逐渐模糊，沉入了并不安稳的浅眠。

……

雨。

冰冷的，瓢泼大雨。

天空是令人窒息的墨黑，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瞬间照亮陡峭的悬崖和狰狞的乱石。

狂风呼啸，几乎要将他掀倒。

“不——！”

一个撕心裂肺的、他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女声穿透雨幕，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痛楚。

他猛地抬头，视线被雨水模糊。

闪电再次撕裂夜空！

就在那一刹那的惨白光芒下，他看到了——

一个纤细的、穿着浅色衣裙的背影，正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雨水浸透了她的长发和衣衫，勾勒出脆弱而绝望的轮廓。

是苏玥！那种熟悉感绝不会错！

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闪电的光芒太短暂，他根本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那目光中似乎蕴含着太多太多他无法读懂的情绪——悲伤、决绝、还有…深深的失望？

然后，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身体向后一仰，直直地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跌落！

“不！”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疯了一样向前扑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指尖似乎擦过了什么冰冷湿润的东西——或许是她扬起的发梢，或许是冰冷的雨水。

但他抓到的，只有虚无。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浅色的身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彻底消失不见。

一股撕心裂肺的、仿佛心脏被生生剜去的剧痛猛地攥紧了他！痛得他无法呼吸，痛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旋转！

……

“嗬！”

凌曜猛地惊醒，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弹动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传来一阵钝痛。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狂跳得如同要冲出胸腔，那股心悸和剧痛的余韵依旧清晰无比地残留着。

雨夜…悬崖…苏玥…跌落…他抓空的手…

梦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