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纯粹的绝望,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沉重。
第二天清晨,小妹的体温奇迹般地退下去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平稳了许多,甚至能睁开眼睛,小声地叫“妈”了。笼罩在韩家头顶那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阴云,终于被关大爷递出的那点微光,撕开了一道缝隙。
为了回报关大爷的救命之恩,也为了抓住任何可能改善家里境遇的机会,当韩风听到母亲念叨街道办人手不够,要整理一批积压的困难户补助票据时,他主动站了出来。
“妈,我去帮忙。”韩风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挣扎,他眼底那份属于少年的懵懂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和迫切想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渴望。
王秀梅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同以往的神色,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疲惫地点点头:“去吧…手脚勤快点…别给人家添乱。”
街道办设在胡同口一个同样破旧的小院里,两间打通的大屋,几张破旧的桌子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小山一样的各种表格、票据和文件。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纸张和墨水的味道,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集体办公场所的浑浊气息。几个同样面有菜色的街道妇女和一位戴着厚厚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办事员(姓李)正在焦头烂额地整理、登记。
韩风被安排的工作很简单:按照居委会主任口述的名单和数额,将一张张皱巴巴、盖着红章的粮票补助凭证,对应着钉在相应的困难户登记表后面。工作机械重复,枯燥乏味。耳边是办事员们疲惫的抱怨、核对数字的低语、纸张翻动的哗啦声,还有窗外胡同里传来的、永远带着饥饿感的零星声响。
韩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前世金融精英对数字和票据的天生敏感,让他本能地抗拒着混乱。他努力在嘈杂中捕捉着李办事员那带着浓重口音、念得飞快的名字和数字,手指有些笨拙地操作着生锈的订书机,将粮票凭证仔细地钉在表格的指定位置。
“王刘氏,西三条胡同27号,本月特批补助粮票…三斤…粗粮…”李办事员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头也不抬地念着,声音含糊。
韩风的手指在一堆散乱的补助凭证里翻找,很快找到一张写着“王刘氏”名字、金额“叁斤”的粗粮票。他拿起凭证,正要钉在面前那份对应的登记表上,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登记表上的内容。
等等!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登记表上,在“王刘氏”的名字后面,家庭人口一栏清晰地写着:2人。而下方,本月核定补助标准旁边,一个龙飞凤舞的数字——“贰斤”!表格下方,还有李办事员之前用红笔做的标记和一个潦草的签名。
贰斤?补助凭证上却是三斤!
一个极其微小的错漏!可能是李办事员口误,也可能是登记时笔误,甚至可能是印刷错误。在堆积如山的工作和普遍麻木的状态下,这点小小的出入,几乎不会有人在意。多出一斤粮票?对街道办来说微不足道,对那个只有两口人的王刘氏家庭,或许能多熬一两天,但对整个大局无足轻重。
然而,这微不足道的一斤粮票,在经历了昨夜小妹濒死、全家断粮绝境的韩风眼中,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分量!它代表的是活下去的希望!是关大爷口中那“活下去的本事”!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奔涌上头顶。要不要说出来?
说,可能被认为是多事,添乱,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说…这多出的一斤粮票,或许就能救下某个如同小妹一样濒临绝境的孩子!
关大爷那句“活得像个人是道行”如同惊雷,再次在他脑海中炸响。
韩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他没有立刻嚷嚷,而是拿起那张“三斤”的凭证和那份写着“贰斤”的登记表,走到正被一堆表格包围、焦头烂额的李办事员身边。
“李…李同志,”韩风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刻意的谨慎和不确定,将凭证和表格轻轻放在李办事员手边最不碍事的位置,“您看看这个…王刘氏的表上,核定的好像是贰斤,但这补助凭证…写的是三斤…”
李办事员正被一个难缠的妇女缠着问问题,闻言极其不耐烦地挥挥手:“放着放着!没看我忙着吗?一点小事…” 他话说到一半,目光扫过韩风放下的东西,又猛地顿住。老花镜后的眼睛骤然睁大,死死盯住表格上那个红色的“贰斤”和他自己潦草的签名,又猛地抓起那张补助凭证,看清上面清晰的“叁斤”和公章。
“咦?!”李办事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疑。他飞快地翻动旁边一叠原始申请记录,手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