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黄的纸页上急促滑动,嘴里念念有词:“王刘氏…西三条27号…两口人…上月申请特批…理由是…哦!对!是贰斤!批的是贰斤!”他猛地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射出锐利的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破旧、脸色苍白、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少年。
“你…发现的?”李办事员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惊讶和审视。
韩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头,低声道:“嗯…就是…就是钉凭证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觉得…觉得可能弄错了…”
李办事员没说话,只是又低头仔细核对了一遍表格和凭证,眉头越皱越紧,随即又舒展开,带着一种后怕和庆幸。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再看向韩风时,眼神里的惊讶褪去,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意味。他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行,我知道了。搁这儿吧,我会处理。你…继续去忙你的。”
韩风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只能应了一声,默默回到自己那张堆满票据的破桌子前,继续他那枯燥的钉凭证工作。钉书机“咔嚓”、“咔嚓”的声响,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
这件小事,如同投入街道办这潭浑水的一颗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几乎没引起。几个忙碌的妇女甚至没抬头看一眼。李办事员很快将那张“三斤”的凭证放到一边,重新找出一张空白的“贰斤”凭证,对照着记录本,一笔一划地填写好,盖上了章,钉回了王刘氏的表格上。整个过程平静无波。
韩风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知道,当他说出那个错漏的瞬间,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关大爷的话,似乎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他并不知道,在街道办小院斜对面的胡同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关大爷,依旧端坐在他的破藤椅上,仿佛从未离开。老人微眯的眼睛,将韩风刚才谨慎指出错误、李办事员惊讶审视、最后平静处理的全过程,一丝不漏地尽收眼底。
当韩风低着头,带着一丝忐忑走回座位时,关大爷那布满皱纹、如同古井般平静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细微、却意味深长的弧度。他端起那早已凉透的紫砂小茶壶,对着壶嘴,仿佛品着世间最醇香的美酒般,极其缓慢地呷了一小口冰冷的空气。
浑浊却锐利的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这小子…”一声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带着一丝玩味的轻语,消散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眼神里…果然有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