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时，韩风抱着那卷棉花和粗布，还有那张珍贵的布票，走到了母亲面前。

“妈，”韩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故作的随意，却掩不住眼底的亮光，“昨晚回来路上，碰见关大爷了。他…他有个远房侄子好像在街道收破烂的废品站干活？关大爷说，那人偷偷攒了点厂里处理的…处理布头啥的，还有一点旧棉花…看我总冻得哆嗦，就…就硬塞给我了，说抵以前咱家帮他的情分。花了点钱，不多。”他把东西一股脑塞到王秀梅手里，“天太冷了，给爸，给小妹，还有您和二哥，添件厚实的棉袄芯子吧？这布…给爸和小妹做身里衣也好。”

王秀梅愣住了。她低头看着怀里那雪白柔软、蓬松厚实的棉花，那厚实挺括的深蓝粗布，还有那张印着红章、货真价实的布票…这些东西的分量，她太清楚了！别说现在，就是往年光景好的时候，也是紧俏得不得了的东西！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那柔软的棉花，又拿起布票仔细地看，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迅速蓄满了她深陷的眼眶。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韩风，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她一把将韩风紧紧搂进怀里，力气大得出奇，仿佛要把儿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韩风的脖颈上。

“小风…我的儿啊…”她泣不成声，所有的担忧、心疼、难以置信的惊喜，都化作了这汹涌的泪水和这个用尽全力的拥抱。她不知道儿子口中的“关大爷侄子”是真是假，也不知道那“不多”的钱是哪里来的，她只知道，怀里这些东西，是真真切切能救命的暖！

韩老实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佝偻的背似乎挺直了些。他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颤抖着摸了摸那厚实的棉花，又拿起布票，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看了看，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叹息。他深深看了一眼被妻子紧紧搂着的韩风，那眼神里有欣慰，有震动，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抬起手，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韩风的肩膀。那一下，拍得很实，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认可。

韩兵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棉花和布，又看看被母亲抱着的弟弟，咧着嘴嘿嘿直乐，用力搓着手：“好！太好了！这下不怕冻掉脚指头了！妈，快给我做件厚实的！我穿着去厂里干活更有劲！”

小妹韩梅更是高兴地拍着手，绕着母亲和哥哥又蹦又跳：“新袄子！新袄子！梅子有新袄子穿喽！不冷喽！”

破旧的小屋里，弥漫着新棉花特有的、干燥而温暖的清香。这香气，盖过了煤烟味，盖过了潮湿的霉味，也暂时驱散了窗外凛冽的寒风。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暖意，在这寒冬的清晨，悄然复苏，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间。

韩风被母亲紧紧抱着，感受着那滚烫的泪水，听着家人喜悦的声音，鼻尖萦绕着棉花和粗布的气息。这份沉甸甸的暖意和希望，是他用透支的积分和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冒险换来的。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如同暖流冲刷着四肢百骸。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的压力也悄然落在了他的肩头——他是这一切改变的源头，是维系这份脆弱的暖意的唯一支柱。他不能停，更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