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的心缓缓下沉。
目光扫过孙尚香泫然欲泣、写满祈求的小脸,掠过韩当宋谦那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封锁的姿态;
再看看身边脸色煞白、身体微颤的小茹,以及如临大敌、肌肉虬结的阿彪。
硬闯?以他之能,或可强行撕开一道缺口……但带着阿彪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茹儿;
在数十精锐铁骑环伺之下,全身而退的几率……微乎其微!
更何况,孙策那灼热的目光,哪里是“挽留”?
分明是志在必得的“招揽”!
那是一种枭雄对奇才的赤裸占有欲!也罢……
心中一声暗叹。江东孙氏?他绝无可能效忠!
且不说孙策本人性格刚烈难测,他麾下除了周瑜尚算人物;
其余如张昭这等只知争权夺利的世家蠹虫,吕蒙这等背信弃义的鼠辈……实在令人齿冷!
念头电转间,陆渊脸上却已瞬间冰消雪融,甚至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云淡风轻的浅笑。
他对着孙策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听不出丝毫波澜:
“既蒙孙将军如此盛情相邀,在下……敢不从命?如此,便叨扰府上了。”
“哈哈哈!好!这才痛快!”孙策朗声大笑,笑声牵动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但眼中的光芒却炽盛如骄阳!
这少年,他看中的人,岂有放走的道理?!
“回府——!”
一声令下,数十名精锐骑士如同紧密的齿轮,瞬间将担架上的孙策拱卫在核心。
队伍浩浩荡荡,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和不容置疑的威势,朝着曲阿城孙府的方向,迤逦前行。
孙尚香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雀,紧紧依偎到陆渊身边;
小小的步伐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方才的担忧阴霾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欢喜。
夕阳熔金,将长长的队伍拖拽出浓重的、扭曲的影子,给每个人、每匹马都镀上了一层壮丽的金红色光晕。
空气中残留的青草气息与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最终,都被马蹄扬起的漫天尘烟彻底吞没、掩埋。
孙府巍峨的正门,在暮色四合中次第亮起通明的灯火,却驱不散笼罩在门庭内外的森森寒意。
这寒意,远不及人心头那份被恐惧攥紧的焦灼。
吴夫人身着深色福寿纹常服,腰背挺得笔直,强撑着主母的威仪。
然而,她手中那串檀木佛珠却捻动得飞快,珠子与珠子急促摩擦;
发出细微而密集的“沙沙”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在掌心磨出火星来。
在她身侧,大乔(乔夫人)一身素净得近乎缟素的衣裙,衬得那张原本明艳照人的容颜此刻苍白如纸,毫无生气。
她纤纤玉指死死绞着手中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丝帕几乎要被绞碎。
孙策遇刺的噩耗,早已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狠狠浇透了整座府邸的每一寸砖瓦。
婆媳二人已在冰冷的石阶前伫立了足有两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终于!府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喧嚣!
马蹄踏地声、甲胄碰撞声、人声呼喊声混杂成一片!
“来了!主母!少夫人!主公回来啦!”管家嘶哑着嗓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吴夫人再也顾不得仪态,在侍女仓促的搀扶下疾步向前奔去。
大乔更是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全靠贴身侍女死死架住。
她踮起脚尖,目光如同濒死的溺水者渴求空气般,死死投向那越来越近的火把光芒!
当担架上那张熟悉的面容终于清晰——虽然苍白、虚弱;
但神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稳,甚至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时……
“我的儿啊……”吴夫人喉头哽咽,强忍多时的泪水瞬间决堤,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
大乔更是死死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泪水汹涌而下。
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婆媳二人几乎是扑到了担架旁;
颤抖的手抚摸着孙策冰冷的脸颊,唯有泪眼婆娑,无声诉说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后怕。
众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孙策移入早已暖炉烘烤、锦被铺就的内室暖榻。
大乔立刻如同守护珍宝般,带着侍女们围拢上去,将丈夫轻柔地安置好,细心掖好被角,目光片刻不离。
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