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行人昼夜兼程的赶路下,仅用了两天多一点的时间,便已逼近曹军大营。
四月初六清晨,薄雾如纱未散,天地间一片朦胧。
车队在夏侯渊的引领下,缓缓驶入曹军连绵数里的营垒。
马蹄声在近乎凝滞的肃静中格外清晰,踏碎黎明,也踏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他们一路穿过层层布防的营寨,但见玄黑旌旗猎猎招展,在风中如无数黑龙腾跃欲飞。
披甲执锐的士卒肃立如林,眼神锐利冰冷如刀,一股森然肃杀之气扑面压来,几乎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与汗水混杂的粗粝气味,更有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沉甸甸地扼住咽喉。
陆渊骑在马上,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这片井然有序的钢铁壁垒,心下暗震:
曹操枭雄,能于乱世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睥睨天下,其根基气象,果然名不虚传。
这军营布置深得兵法要领,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号令严明;
简直将“纪律”二字刻入了每一寸土地,融进了每一次呼吸。
夏侯渊见身旁的少年医者目光灼灼,其中既有警惕审视,亦不乏探究好奇,不由得笑问:
“陆小友,你觉得我曹军气象如何?”
这两日同行,他与陆渊相谈甚欢,愈发欣赏这少年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敏锐见识;
甚至偶尔暗叹:如此璞玉,若只埋首医道,未免可惜。
陆渊略一沉吟,坦然答道:“夏侯将军,我一介医者,实不懂行军打仗之事。
但观曹军阵列严整、令行禁止、士气沉凝如虹,称一句‘天下强军’,绝不为过。”
夏侯渊听罢哈哈大笑,随即勒紧马缰,靠近半步,压低声音,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说:
“小友既有此等眼力,何不弃医从军?你我一见如故,你若愿意,我必亲自将你引荐给丞相。
以你之材,习兵法,谙军阵,来日建功立业,名扬四海,岂不快哉!
届时二渊并驰天下,亦是一段佳话!”
陆渊却只是苦笑摇头:“将军厚爱,小子惶恐。
吾师恩重,吾志亦在济世救人,不敢半途而废。”
正说之间,他眼角余光蓦地瞥见不远处一片空地上,一群伤兵正或坐或卧,哀嚎低吟之声断续传来,凄楚入骨。
一名医官模样的男子正用烧得通红的烙铁,死死摁在一名年轻士卒狰狞的伤口上;
“嗤”的一声轻响,青烟冒起,焦糊味混着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令人胸腹间顿时翻江倒海。
陆渊眼神骤然一凝,迅速别开脸,不忍再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转而对夏侯渊正色道:
“将军,待为司空诊治之后,可否请您让司空召集军中医官?
容我师徒二人与他们研讨一二。
或许…有些浅见方法,能略减伤兵之苦,少些…无谓折损。”
夏侯渊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群伤兵,刚毅的面容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闻言眼中顿时一亮,郑重抱拳道:
“若得小先生与华先生不吝指点,实乃军中将士之福!
渊,在此先代司空与三军将士,谢过二位高义!”
说话间,三人已行至一顶巨大的帅帐之前。
帐外卫兵环立,甲胄森然。
夏侯渊率先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陆渊也连忙下马,背起沉甸甸的药箱,小心翼翼地将一直沉默不语的华佗从车中扶下。
“司空就在帐内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夏侯渊的声音压得极低,比之前更多了几分肃穆与凝重。
他向师徒二人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帐帘被两名面无表情的甲士无声拉起。
帐内光线陡然晦暗,只寥寥点着几盏油灯,跳跃的火光将人影拉长,投在帐壁之上,摇曳不定。
一股浓重的药气与清冷的墨香交织弥漫,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氛围。
曹操并未卧榻,只是披着一件外袍坐于案前,正凝神批阅堆积如山的文书。
他面色在昏暗中显得异常苍白,眉峰紧蹙,一只手屈指成拳,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似在强忍着某种剧烈的痛楚。
两名文士装扮的男子静立其侧:一人白面短须,神色严正,目光低垂;
另一人则眉目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