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墨辩玄机(3 / 4)

“‘白马’之于‘马’,犹‘指’之于‘人’!离‘人’之体,指固为指;然指之存,必依于‘人’之体(整体)!‘白马’之存,必依于‘马’之类(集合)!割裂‘属’(部分)与‘类’(整体)之依存,妄言‘白马非马’,此乃凿空之论,悖逆天理伦常!”他不仅用集合包含关系(白马是马的子集)进行逻辑反驳,更以人体部分与整体的依存关系为喻,直指诡辩割裂事物联系的荒谬性,赋予逻辑驳斥以强大的伦理力量。

“好一个‘依存’!”季咸霍然起身,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迷雾被一剑劈开,“先生此喻,直指诡辩之根!离类之属,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墨家言‘兼爱’,亦言‘爱人’必先爱其‘身’,爱人‘身’必先爱其‘指’!无分彼此,方为兼爱!此论,与先生‘类属依存’之理,异曲同工!”他激动地将逻辑原理与墨家的核心伦理“兼爱”联系起来,看到了两者在结构上的同构性——整体与部分的不可分割。

思想激荡至此,如同两股清泉交汇,碰撞出智慧的水花。季咸眼中燃烧着找到同道者的兴奋,他挥手示意。一名墨家弟子立刻从行囊中捧出一件器物。此物由三根打磨光滑的青铜杆构成,呈稳定的三角支架立于地面。支架顶端,巧妙地悬吊着一根纤细的鸟羽,羽毛下方,固定着一面打磨得极其光亮的青铜镜。

“此物名‘悬羽知风’,”季咸介绍道,语气带着墨家对自然之秘的探求热忱,“乃察验气息(气流)有无、强弱、方向之器。气息虽无形无质,然动此悬羽,必有其‘故’(原因)。吾等欲穷此‘故’,乃制此器,察其微动,以推气息流转之‘理’。”这是原始的空气动力学观测装置。

周鸣看着那在几乎静止的空气中微微颤动的羽毛,心中了然。他让文茵取来天工院用于规划水渠的“水势九畴图”。图上,水流被抽象为带箭头的线条,线条粗细代表流量大小,遇有弯道、落差处,则标注着代表流速、冲击力的符号和估算数据。

“气息流转之‘理’,与水行之势,或可相通。”周鸣指着图中的水流,“水遇狭处则疾(流速快),遇阔处则缓(流速慢);遇阻则激荡回旋(湍流),遇顺则直流而下(层流)。气息无形,然其动悬羽之力,必循类似之‘规’——狭隙过风疾,空阔之地风缓;遇壁则回旋,遇孔则穿流。若能测其微力(羽毛偏角),绘其流径,或可建‘气行九畴之图’,以‘数’格其无形之动。”他将流体力学的基本原理(连续性方程、伯努利效应的雏形),用“水势”类比“风气”的方式提出,并提出了量化测量和建模的可能性。

季咸和墨家精通器械的弟子们,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幅“水势图”上,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可以触摸的无形世界的轮廓!墨家擅长观察现象(小孔成像、杠杆平衡),而周鸣则试图用数学语言描述现象背后的规律,两者结合,将开辟出何等天地?

“先生大才!此‘以水喻气,以数格风’之思,旷古烁今!”季咸深深一揖,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墨家所求,乃明物之‘故’,循‘故’制器利民。先生此道,直指万物运行之‘规’,乃寻‘故’之‘故’!吾等…心悦诚服!”他承认了周鸣在探索自然规律本源上的深刻性。

然而,思想共鸣的巅峰之下,根基处的裂痕终究无法弥合。热烈的技术交流与逻辑探讨之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触及了根本理念。

“季子之‘兼爱’、‘非攻’,心怀苍生,周某深为感佩。”周鸣看着季咸,语气真诚,“吾等格物致知,改良农具、百工,亦为利民。然…”他话锋微凝,“季子言‘天志’,谓天有意志,赏善罚恶,兼爱非攻乃顺天之意。吾观‘数理’,日升月落,四时更迭,万物生灭,皆有其‘规’。此‘规’,冷然运行,不因尧存,不因桀亡。水之下流,非因水爱低处;火之炎上,非因火慕天空。此乃物性之‘规’,非天志之‘爱憎’也。”他明确提出了自然规律的客观性,剥离了人格化的“天志”。

季咸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肃穆,如同守护着信仰的圣殿。“先生差矣!”他的声音如同磐石般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日月运行有其轨,四时更迭有其序,此诚然为‘规’。然此‘规’由何而定?若无至高至明之‘天志’为其立法,万物何以不堕于混沌?‘规’之井然,恰是‘天’之仁爱,欲使众生得循其道,共生共存!‘兼爱’非攻,非仅人伦,实乃效法‘天志’包容万物、生养不害之德!顺此‘天志’,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逆之,则灾异频仍,兵连祸结!先生重‘规’而轻‘志’,恐有见木不见林之憾!”他坚持认为自然规律的有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