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臣周鸣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社稷安危,请速见!”他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殿内一阵骚动。良久,殿门才被内侍缓缓拉开一条缝隙。厉公姬寿曼披着外袍,睡眼惺忪,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被打扰的愠怒。当他看清阶下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周鸣时,睡意瞬间惊飞,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周…周卿?你…你这是何故?!”厉公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鸣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身体,从怀中掏出那支染血的铁箭,双手呈上,声音虽虚弱,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铁钉凿入木石:
“君上!臣于孟门渡黄河祭奠阵亡将士之英灵,遭人刺杀!凶器在此!箭镞为郇地精铁所铸,有‘绛工’印记!箭羽有刻意仿制之楚地紫痕!刺客遗踪,指向绛城城墙根新土!其体重步态,乃晋军精锐斥候!臣以性命推演,幕后主使,意在嫁祸楚国,实则…乃中军元帅栾书之子——栾黡所为!此獠包藏祸心,欲除臣以绝算策箴言,更欲煽动晋楚战火,以固栾氏私权!证据在此,关联在此,请君上明察!速断!”
他将铁箭高高举起,那冰冷的锋镝在微熹的晨光中,闪烁着幽寒的光,箭杆上“绛工”与模糊的“郇”字印记,以及那抹刺眼的紫痕,清晰可见!他同时将一张用血匆匆绘就的、标记着足印数据、土样分析、关联指向的简陋帛图,一并呈上!每一个符号,每一个数字,都浸透了他的鲜血和生命最后的推演!
厉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支铁箭,看着那清晰的晋国标记和刺眼的楚国伪痕,又扫过周鸣手中那张血迹斑斑的帛图,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和犹豫所取代。
栾黡!栾书之子!栾氏!
殿内死寂。只有周鸣沉重的喘息声和伤口滴落的血珠砸在石板上的轻响,嗒…嗒…嗒…如同催命的更漏。
时间仿佛凝固了。厉公的脸色变幻不定,惊怒、恐惧、权衡……最终,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浓浓的忌惮占据了他的眼眸。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艰难地咽了回去。他不敢看周鸣那双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眼睛,目光躲闪着,最终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干涩而疲惫:
“周卿…伤重如此…且…且先下去医治…此事…此事干系重大,容…容寡人细查…细查…”
细查?!
看着厉公那闪烁的眼神、退缩的姿态,听着这明显是推诿拖延的言语,周鸣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噗地熄灭了。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伤口撕裂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如同黄河决堤的巨浪,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呵…呵呵…”他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嘶哑的惨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一晃,向前扑倒!
“噗!”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从他口中狂喷而出!鲜红的血雾在黎明的微光中弥漫开来,溅落在冰冷的宫阶上,也染红了他手中那支冰冷的铁箭和那张浸血的帛图。
他单膝跪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住身体,没有完全倒下。染血的手指深深抠进石阶的缝隙。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东方那轮挣扎着想要跃出地平线、却被厚重阴云死死压住的朝阳。晨光熹微,却无法穿透那层层的阴霾。
河图洛书…伏羲演卦…大禹分州…那些传说中蕴含天地至理、宇宙玄机的星图…那些他穷尽智慧、试图以数理参悟的天道轨迹…
到头来…算尽了天时地利…算尽了人心向背…算尽了沙场胜负…却算不尽这权力的污浊与倾轧的黑暗…
他涣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再次看到了那浊浪排空、吞噬了无数忠魂名姓的黄河。看到了那些随波东去的算筹…它们终将沉入河底,化为淤泥…如同他此刻呕出的心血…
“河…洛…星…图…”周鸣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蕴含着无尽的悲怆与幻灭。
他死死盯着阶上厉公那惊慌失措却毫无担当的脸,盯着那支染着自己鲜血的铁箭,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从胸腔深处挤出破碎而绝望的嘶吼:
“终是…血色——!!!”
最后一个“色”字,化作又一口汹涌的鲜血,喷溅而出!他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血色淹没,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重重地向前栽倒,额头磕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那支铁箭和染血的帛图,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同样被鲜血浸染的石阶上,发出清脆又沉重的撞击声。
晨光惨淡,宫阙森严。阶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