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地图!他要将这一切连同这个妖人,一同毁灭!
周鸣的眼神,在转身的刹那,已由地图上的凝思计算,化为一片冰封的寒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荒谬与必然的极致冷静。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孟孙羯的冲势,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碎了脚下散落的算筹,踏在了倾倒的墨盒溅开的污渍上,更踏在了旧时代摇摇欲坠的根基之上!
就在孟孙羯的剑尖即将触及周鸣衣袂的瞬间,就在那卷沉重的《孟孙宗谱》带着千钧之势砸向羊皮地图的刹那——
周鸣的手臂,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般抬起、前伸!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一道快如闪电、精准到令人窒息的直线突刺!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利物穿透坚韧皮革与陈旧竹简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孟孙羯前冲的狂暴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骤然僵立!他脸上那狂怒狰狞的表情瞬间定格,随即被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深入骨髓的剧痛所取代!
他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
那柄曾在地图上分割阡陌、勾勒几何理性的青铜圆规,此刻,其锋利冰冷、沾着一点墨迹的尖端,已深深地、无情地刺入了他怀中那卷象征着血脉荣耀与宗法神圣的《孟孙宗谱》!
圆规尖端穿透了包裹宗谱的锦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陈旧竹简,甚至刺穿了下方他华贵的深衣,一点尖锐的刺痛从胸口传来!
更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是,那圆规尖端刺入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洞穿了竹简上用最古老篆体书写的、代表着孟孙氏血脉源头的那个神圣名讳——始祖“孟孙篪”的名字!
冰冷的青铜尖端,就钉在那个承载了数百年荣光与威权的名字正中!
羊皮地图上,代表丙五区的那块形状不规则的多边形,恰好被从宗谱伤口处滴落的、一滴浓稠的、象征着古老血脉的鲜血,精准地覆盖。猩红的血珠,在炭笔勾勒的几何线条上缓缓晕开,如同一个残酷而精确的注脚。
“呃…嗬嗬…”孟孙羯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死死盯着那刺穿始祖名讳的圆规,又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周鸣。周鸣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蕴含着足以碾碎一切的、来自理性与未来的冰冷力量。
“你…你…”孟孙羯想咆哮,想诅咒,想将这妖人碎尸万段,但所有的力气似乎都随着那被洞穿的族谱和名字而瞬间流逝。他双腿一软,抱着那被圆规钉穿的族谱,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傀儡,颓然跪倒在泥泞之中。那卷曾重若千钧的《孟孙宗谱》,此刻像一块破败的朽木,无力地压在他的膝盖上,被青铜圆规贯穿的创口处,竹简碎裂,锦缎撕裂,露出了里面代表着血脉传承的、密密麻麻的名字,在污浊的泥水和鲜血中,显得如此脆弱而荒诞。
“宗法…血脉…井田…”孟孙羯失神地喃喃,仿佛在念诵最后的悼词。
“皆在数理之下。”周鸣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天之外的寒冰判决,清晰地传入死寂的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他缓缓松开了握着圆规的手柄,任由那冰冷的几何之器,如同一个永恒的墓碑,矗立在洞穿的宗谱之上。
棚外,所有扭打、撕扯、怒吼的人都僵住了。无论是狂怒的旧族家丁,还是拼死护田的庶民,抑或是竭力维持秩序的士兵,全都如同泥塑木雕般,震惊地看着棚内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冰冷的几何圆规,洞穿了古老的宗法族谱!
“呛啷!”叔仲氏族长手中的族谱失手掉落在地,溅起一片泥水。
那个高举界碑碎片的老农,张大了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
手持木叉的汉子,看着那钉在族谱上的圆规,又看看自己脚下守护的新界碑,胸膛剧烈起伏。
雨,终于在这一刻,瓢泼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泥泞的土地上,砸在碎裂的旧界碑上,砸在崭新的青石界桩上,砸在洞穿的族谱上,也砸在每一个被这无声却惊雷般的一幕所震撼的灵魂上。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羊皮地图上那被血浸染的几何图形,也冲刷着原邑这片古老土地上前所未有的裂痕与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