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律令逻辑(3 / 4)

势’之论,发人深省。律法非死物,当审时度势。然如何确保证据之真伪,不为诡辩所乘?”他将话题巧妙地引向了下一个关键环节——证据链。

周鸣微微颔致意,转身走向素帛另一侧。早有侍从抬上一张长案,上面杂乱地摆放着几片残破的布帛(物证)、几块写有证言的竹牌(人证)、以及一些无法辨别的零碎物件(存疑证物)。

“定罪之基,在于证据确凿,环环相扣。”周鸣取出一束染成不同颜色的丝线。“今设一案:甲告乙杀人,凶器为丙所铸之戈,弃于丁看守之林泽,有戊目睹乙持戈入林。”

他拿起一片染血的布帛(代表凶器戈),系上一根红色丝线,线的另一端连在一块写着“丙(匠人)”的竹牌上:“此线为‘证物之链’:戈连铸者丙。丙须证此戈确为其所铸,何时售予何人?若丙言此戈三年前售与路人,或已报损,则此链‘断’!”他作势欲扯断红线。

接着,他又拿起一块写着“丁(泽吏)”的竹牌,用蓝色丝线连接布帛(凶器戈):“戈弃于泽,丁看守有责。丁须证何时何地发现此戈?戈上是否有新弃痕迹?若丁言泽中每日拾得杂物无数,此戈不知何时混入,或发现地点与抛尸处相去甚远,则此链亦‘危’!”蓝线被轻轻拉扯,显得松弛。

第三根黄色丝线,连接“戊(目击者)”的竹牌和“乙(嫌疑人)”的竹牌:“戊见乙持戈入林。此链最为关键!戊须证所见确为乙?确为凶器之戈?时间、地点、光线如何?乙可有辩解?若乙言彼时正与己在别处饮酒,己可作证,则戊之证言顿成孤证,此链‘悬’!”黄线被高高提起,摇摇欲坠。

周鸣并未停下,又取出一块写着“己(乙之证人)”的竹牌。他拿起一根绿色丝线,一端连“己”,一端连“乙”:“此为乙之辩解。己须证乙彼时确与其在一处。然己之言,是否可信?与乙是何关系?是否收受贿赂?时间、地点、细节能否印证?此亦为一链,需验证其‘韧’!”

最后,他拿起一根黑色丝线,一端连在布帛(凶器戈)上,另一端却空悬着:“此乃‘凶器与死者’之链!此戈是否确为致命伤之器?创口比对是否吻合?此戈除血污,可有其他关联死者之物?若此链不接,则前面诸链,纵使勉强连通,亦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他让那根黑线孤悬着,显得格外刺眼。

周鸣的手指在由红、蓝、黄、绿、黑各色丝线构成的、错综复杂又指向明确的网络间快速穿梭、勾连、拉扯、审视。“此即‘证据之网’,或曰‘证言连环’!欲定乙之罪,非仅凭一证一物,而须诸链皆通!戈连丙,丙证其源;戈连丁,丁证其位;戊证乙持戈入林;乙之辩解(己)须被查证为伪;最终,此戈必须确凿无疑地连接死者之身!任何一环薄弱、断裂、或无法最终指向核心(死者与凶器、凶手行为),则整张证据之网便告崩溃!所谓‘孤证不立’,正是此‘数’!如百川归海,缺一不可!”

他猛地抽掉代表“凶器与死者”关联的黑色丝线。刹那间,整个由彩色丝线构成的网络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虽然红、蓝、黄、绿线仍在,但它们指向的核心变得空洞无力,无法形成完整的闭环。“诸位请看,核心之链断裂,余者纵在,亦如散沙,何以定罪?此非臆测,乃逻辑之必然!诡辩者欲混淆视听,只需在此网中寻一薄弱之环,全力攻之,使其断裂或松动,则大厦将倾!故断案者,当如良匠织网,务求环环坚韧,节点牢固,最终通达核心,无懈可击!”

廷议持续至日影西斜。当卿大夫们带着疲惫、震撼或深思鱼贯而出时,周鸣独自留在空旷的法廷中。巨大的素帛上,“逻辑树”、“等差阶”、“法域环”、“证言连环”的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复杂,如同一个用理性构建的庞大迷宫。

他缓步走出殿门,深秋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稷山特有的干燥草木气息。夜幕低垂,繁星初现,北斗七星如巨大的玉勺,勺柄(斗柄)清晰地指向西方。

周鸣仰首,深邃的目光穿透清冷的夜空,凝视着那亘古运转的星辰轨迹。手指无意识地在宽大的袍袖中掐算着,复杂的星位、角度、运行周期的数据在脑海中飞速流淌,勾勒出未来数日、数月甚至数年的天象轮廓。星移斗转,其行有度,其变可测。这浩瀚苍穹的秩序之美,曾是他最坚实的信仰,是“数”主宰万物的明证。

然而,法廷之上那交织着贪婪、算计、抗拒与有限接纳的目光,荀庚那刁钻刻毒的诘问,还有范宣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对“等差之刑”背后所蕴含的强大控制力的炽热……这些画面同样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斗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