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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指尖再次虚点玉板。这一次,没有炫目的光影,玉板表面却清晰地浮现出几幅微缩的、由光点构成的几何图形:
1.等臂天平图:两端托盘由光点构成,中间支点稳固。“此象‘公’。法之权衡,当如天平。罪责轻重,赏罚多寡,不因身份贵贱而偏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理’,其根基在此平衡。”
2.嵌套几何网格:由层层嵌套的方格与线条构成,结构严谨,逻辑分明。“此象‘明’。法条之网,须如精工之榫卯,环环相扣,条理清晰。何为罪?罪分几等?何以量刑?何以举证?何以申诉?皆需明明白白,纤毫毕现,不容曲解歧义。混沌不清,则予人操弄之隙。”
3.树状逻辑图:从一个核心光点(“行为”)分出主干(“故意\/过失”),再分枝叶(“后果严重程度”、“动机”、“悔过态度”等),最终指向不同的末端光点(“刑罚结果”)。“此象‘理’。判罚之依据,非凭主官一时之喜怒,亦非旧例之模糊援引。当如探幽索微,层层推演。行为之性质为根,诸般情状为干,综合权衡其权重,方能得出合乎‘理’之果。此即量刑之‘数’。”
这些由纯粹光点构成的几何图形,简洁、冰冷、充满数学的秩序感,与太庙中弥漫的古老、神秘、依赖直觉与血缘的礼制氛围格格不入。它们像一把把手术刀,试图解剖那混沌的权力肌体。
“然……”周鸣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若此‘法’之‘明’与‘公’,仅存于竹帛之上,藏于府库之中,或仅由司寇、士师口耳相传,则其效力几何?卿族权贵,依旧可凭权势、诡辩、私相授受,或曲解法条,或无视法度,使‘法’沦为虚设,甚至成为其倾轧异己、巩固私权之利器!”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殿内的昏暗,仿佛要刺破那无形的权力帷幕:“故,欲破此死局,制衡卿族,重振公室之威,非仅立‘法’,更需‘铸法’!”
“‘铸法’?”厉公被这闻所未闻的词汇震了一下,喃喃重复。
“正是!”周鸣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择国之大法,取其精要,铭刻于青铜巨鼎之上!置此鼎于绛都宫门之外,市井之中,使晋国之民,贩夫走卒,皆可仰而观之!让那冰冷的青铜、刚硬的铭文,昭告天下:此乃晋国之法度!此乃衡量是非之准绳!此乃约束君臣万民之铁则!”
他的声音在太庙中激起回响,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气势:
“鼎在,则法在!”
“法在明处,则暗箱难行!”
“法为天下共见,则权贵难欺!”
“让律法如鼎纹般永恒,如鼎身般不可篡改!让‘礼’之私议,让位于‘法’之公器!此乃以‘数’之明理,定‘势’之乾坤!此鼎若成,便是君上您,对抗那‘三分归一’宿命之剑,重掌晋国命脉之枢机!”
周鸣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厉公心中炸响。重掌命脉!对抗宿命!那三道鼎立的光柱带来的巨大恐惧,瞬间被这极具诱惑力的、充满力量感的图景——将律法铸于青铜,置于阳光之下,成为制约卿族的利器——所点燃!厉公眼中的绝望与疯狂迅速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渴望与孤注一掷的亢奋光芒。他仿佛看到了一道撕裂黑暗的光,而这光,就握在眼前这位神秘的“易圣”手中!
“好!好一个‘铸法’!好一个‘鼎在法在’!”厉公猛地站直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先生真乃天赐寡人之肱骨!此事,寡人允了!即刻密召可信之工师、金匠!所需铜锡,寡人内库倾力供给!先生,这‘法’之条文,如何‘明’、如何‘公’,如何合于那‘数’之‘理’,就全权托付于你!务必要快!要密!寡人…寡人等不及要看到那尊镇国法鼎,立于绛都宫门!”
厉公的急切如同烈火,仿佛那青铜法鼎已成,就能立刻镇压住蠢蠢欲动的卿族巨兽。周鸣心中却一片清明。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将冰冷的数学逻辑注入律法条文,本身就是一场静默的革命。而将其公之于众,更是对千年礼制与卿族特权的公然宣战。他微微躬身:“谨遵君命。臣,定当竭尽所能,以‘数’铸法,以法定势。”
然而,就在这君臣密议、仿佛已握住命运转机之时,太庙厚重的殿门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已悄然伫立了不知多久。宽大的卿大夫袍服掩盖不住其魁梧的身形,正是晋国正卿、权倾朝野的栾书!他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寒光如毒蛇吐信,死死盯着殿中周鸣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已恢复平静、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