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一个“傻子”(2 / 3)

井无波。

他没有下达任何一道公开的圣旨,没有惊动内阁六部。

他只是取出一封空白的信笺,提笔写下了一段话。

写完,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巧的,代表着自己私人身份的印鉴,重重盖上。

然后,他将信封好,递给了门外等候的袁彬。

“你亲自去。”

朱祁钰的声音很轻。

“便衣,不要惊动任何人。”

“遵旨。”袁彬接过信,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

京城西郊,一处龙蛇混杂、污水横流的破败杂院里。

陈景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面黄肌瘦,嘴唇干裂,正发着高烧。

他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却还在不停地喃喃念着一些旁人完全听不懂的数字。

“……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不对,不对,肯定是哪里算错了…….”

他的妻子王氏,坐在一旁,以袖拭泪。

家里最后的一点米,明天也要见底了。她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看着墙角那堆积如山的、写满了数字的草稿纸,眼中充满了怨恨。

就是这些鬼东西,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丈夫!

她咬了咬牙,正准备起身将那些草稿纸抱去当柴火烧了,换几个铜板给丈夫买药。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光源。

王氏吓了一跳,抬头看去。

来人身着一身普通的灰色便服,面容普通,气息普通,丢在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正是袁彬。

他没有表明身份,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屋内潦倒的景象,以及病榻上那个还在说胡话的“疯子”。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堆即将被当成引火物的草稿纸上。

他走了进来,将一个朴实无华,甚至有些陈旧的木盒,轻轻放在了那张缺了一条腿的桌子上。

然后,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王氏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疑惑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木盒。

盒子里,没有她想象中的金银财宝。

只有一叠厚厚的、裁切得整整齐齐的雪白宣纸。

和一封信。

宣纸上,用着最工整、最清晰的宋体字,密密麻麻地印刷着数字。

全是她的丈夫,这些年来计算出的那些……圆周率!

排版工整得如同寺庙里印刷的经文,散发着一股墨香和纸张特有的清香。

而在另一边,病榻上的陈景,似乎是被那股墨香惊醒,他艰难地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妻子手中的宣纸。

“不……不准烧我的手稿!”他发疯一样地喊道,挣扎着想要起来。

“不是的!不是!”王氏急忙把宣纸递过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一丝茫然,“你看,是别人送来的,印出来的,印得好漂亮……”

陈景颤抖着接过那叠如同珍宝的宣纸,他的手,抚摸着上面那一个个冰冷却又熟悉的印刷数字,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颤抖着,拿起那封信。

信上,是一笔遒劲有力,锋芒毕露的字迹。

“陈景先生:”

“先生之数,非无用之物,乃天地之至理,万工之基石。”

“枪炮之弹道,舟船之航路,星辰之轨迹,乃至帝国广厦之营造,水利之测算,皆在此数之中。”

“朕闻先生之名久矣,恨相见之晚。兹特聘先生为皇家科学院格物殿首席算学博士,享从二品之俸。”

“帝国,需要你的数字。”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

只有一个鲜红的,代表着当今天子私人身份的印章。

读完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陈景,这个被世人嘲笑了半生,被家族抛弃,被妻子怨恨,被所有人当成疯子、傻子的中年男人。

突然,他死死地抱住了怀里那叠被皇帝下令印成“经文”的圆周率手稿,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嚎哭。

“哇——!”

那不是悲伤的泪,不是绝望的泪。

是受尽了全世界的误解和白眼后,终于找到了那唯一的、站在云端之上的知己时,那种决堤而出的狂喜与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