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信步向寺院深处行去。
这后院不比前殿,少了那鼎沸的人声,多了几分禅院特有的宁静。
道旁是几畦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菜圃,种着些青菜萝卜,绿油油的,看着便觉清爽。
偶有几个身着灰袍的小沙弥,提着木桶,哼着佛偈,从二人身旁走过,见了他们,也只是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并不多言。
行不多时,腹中也觉几分饥饿。二人便寻到了寺里的斋堂,用些斋饭。
那斋饭也简单,不过是一碗白米饭,一碟青炒时蔬,一碗豆腐汤,虽是清淡,入口却别有一番滋味,洗去了连日来口中的油腻。
用罢了饭,二人也不急着回去,便在那后院寻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千年古柏,树下设着石桌石凳,便在此处坐下闲聊。
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柏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暖洋洋的,倒也惬意。
秋诚倚着石桌,看着那空荡荡的庭院,忽地笑道:“也不知那两个丫头,这会子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杜月绮正端着一杯寺里僧人奉上的粗茶,闻言,那描画得精致的嘴角便噙上了一丝笑意:
“爷何必挂心?那两位姑娘,一个精似鬼,一个滑如鱼,皆是那飞檐走壁的行家里手,在这小小的寺庙之中,还能有什么事不成?”
秋诚听了,却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倒不是怕她们出事,我是怕她们......给我搞出事来。”
他说着,眼中也泛起一丝无奈。
那薛绾姈是个聪明人,可心思太多,又兼着几分苗疆女子特有的执拗;
至于陈簌影,更是个不折不扣的惹祸精,天不怕地不怕,行事只凭一时喜好,说不定此刻又在哪里与人拌嘴,或是看上了哪家的香油钱,正盘算着如何顺手牵羊呢。
......
秋诚这番担忧,倒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此刻,在那寺中一处偏僻的配殿之内,陈簌影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根粗大的房梁之上,两条穿着黑色劲装的长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干草。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占山为王的女土匪。
她心里烦躁得很。
那老和尚圆深的话,就如同那夏日里的苍蝇一般,嗡嗡嗡地在她耳边绕个不停,赶也赶不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将口中的干草“呸”的一声吐掉,恨恨地自言自语道,“要本姑娘主动些?还要去向他吐露心意?哼,想得美!”
她越想越是生气,小巧的拳头在身旁的木梁上捶了一下,震得那梁上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看那老秃驴,八成就是秋诚那坏家伙花钱请来的托儿!串通好了的,为的就是设个套,骗本姑娘去向他低头认输,好让他看我的笑话!我偏不上这个当!”
她心中这般想着,那张总是充满了活力的可爱小脸上,神情也变得愈发地倔强。
可不知怎的,那老和尚说的“会平添许多麻烦”几个字,却又如同魔咒一般,在她心头萦绕不散,让她那颗本还坚定的心,也生出了几分动摇。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那殿门“吱呀”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是一个清脆却又带着几分怯懦的女声传了进来。
“你们都退下吧,不必在此处伺候。我......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地礼佛。”
随着那话音落下,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远去。
陈簌影心中好奇,便悄悄地探出头去,从房梁的缝隙向下望去。
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女,正独自一人站在那殿堂中央。
这姑娘身着一袭鹅黄色的绫罗衣裙,裙摆之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头上梳着时下京中最是流行的双环望仙髻,髻上插着几支赤金点翠的簪子,腕子上还带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端的竟是一派富贵逼人的景象。
再看她的容貌,倒也生得不差,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只是那眼神之中,却总是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怯意,平白地便折损了三分颜色,显得有些小家子气,远不如薛绾姈那般明艳动人,也不及杜月绮那般妩媚妖娆。
陈簌影在房梁之上,将这少女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心中便已是有了计较。
——看她这身打扮,与方才在大殿前偶然见到的那柳家小姐,倒是有七八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