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河畔,明军大营。
连绵十数里的营盘,比几日前规模扩大了数倍不止。无数新的营帐如同雨后春笋般立起,旌旗蔽空,刀枪如林,人喊马嘶,一派鼎盛军容。代表主帅的“张”字大纛,高高飘扬在中军帐前,宣示着北伐大军真正核心的到来。
英国公张辅,一身戎装,外罩猩猩红斗篷,在一众高级将领的簇拥下,巡视着刚刚经历血战的营垒。他面色沉静,目光如电,仔细查看着营防工事、伤员情况以及缴获的敌军物资。舞阳侯薛禄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详细禀报着前日血战的经过与得失。
“……幸赖将士用命,火器得力,加之鞑虏内部似有莫名混乱,方能侥幸守住营垒,未辱使命。”薛禄的声音沉稳,并无居功自傲之色。
张辅停下脚步,望着远处饮马河对岸鞑靼大营的方向,缓缓颔首,语气中带着赞许与凝重:“薛侯临危受命,以寡敌众,血战竟日,力保营垒不失,挫敌锐气,此役之功,当居首功!本帅必当奏明圣上,为将军及麾下将士请功!”
“末将不敢!此乃分内之事!”薛禄抱拳躬身。
“然,”张辅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周遭尚未清理完毕的战痕,“阿鲁台主力未损,其势犹存。我军虽至,然长途跋涉,亦需时日休整,稳固粮道。接下来,将是两军主力对峙,比拼耐力与谋略之时。薛侯熟悉前线情势,还望鼎力相助。”
“末将谨遵帅令!定当竭尽全力!”薛禄肃然应道。他深知,张辅抵达,自己前敌总指挥的使命已然完成,此刻必须毫无保留地交还指挥权,全力辅佐这位威望更高的主帅。
交接过程顺利而高效。张辅迅速召见了各军主要将领,重新调整了布防,加强了巡逻和侦察力度,并着重安抚了伤亡惨重的宣府镇残部,从后续抵达的部队中抽调兵员予以补充。整个明军大营,因主帅的到来和一系列有条不紊的举措,士气大振,军心愈发稳固。
…
两日后,中军大帐。
张辅正与薛禄、袁容、郑亨等将领商议下一步进军方略,一名巡营参将入帐禀报:
“启禀国公爷,巡哨骑兵在营西北三十里外的一处山谷,截获一小股形迹可疑之人。约二十余骑,作牧民打扮,但携有兵刃,马匹矫健,不似寻常部落。其自称是‘灰雁部’残众,因不堪阿鲁台压榨掠夺,南逃至此,欲趁战乱掠些财物牛羊以度严冬。现已被押至营外,请国公爷定夺。”
帐内诸将闻言,大多不以为意。战时遭遇此类趁火打劫的小股马匪或流浪部落,实属寻常,通常或驱逐,或收编为奴仆,甚或直接处决。
张辅却心中微微一动。他久镇边关,深知草原部落情状。阿鲁台暴虐,确有部族不堪忍受而南逃,但在此大军云集、战火纷飞之际,一股小小部落竟敢深入险地“掠食”,未免有些蹊跷。
“带其头目进来。”张辅沉声道。
片刻后,两名军士押着一个被反绑双手、衣衫褴褛却难掩精悍之气的汉子走进大帐。那汉子面色黝黑,颧骨高耸,典型的蒙古人相貌,眼神中带着惶恐、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跪下!”军士喝道。
那汉子挣扎了一下,并未立刻跪下,而是抬头看向端坐帅位的张辅,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您…就是大明的元帅?”
“大胆!”身旁将领呵斥道。
张辅摆摆手,制止了下属,目光平静地打量着来人:“本帅便是。你等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军防区?”
那汉子正是“苍狼”麾下骨干伪装,他深吸一口气,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悲愤道:“尊贵的元帅大人!我们是可怜的‘灰雁部’族人!我们的草场被阿鲁台霸占,牛羊被他的军队抢走,族人被杀戮奴役!我们…我们活不下去了!只能逃出来!听说这里在打仗,我们…我们只想捡些贵人看不上的破烂,换点吃的,熬过这个冬天!求元帅大人开恩,放过我们吧!”言辞恳切,表情到位,将一个走投无路的小部落头目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帐内一些将领面露怜悯之色,边关日久,此类惨剧他们听得多了。
张辅却不动声色,缓缓问道:“哦?既是逃难,为何携带兵刃?又为何偏偏出现在两军交战的核心地带?就不怕被当作细作,丢了性命吗?”
那汉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辩解道:“元帅明鉴!草原上狼群和别的部落也凶得很,没有刀箭,我们早就死了!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元帅的大营,只是顺着马蹄印和烟火味找过来,想着…想着总能找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