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独放(五)(252)(1 / 4)

一花独放( 五)

冬日的暖阳在“静园小筑”的阳台上流淌得格外慷慨。陈静茹的“书画养心”小班,竟像窗台上那些悄然萌发的多肉新芽,在口耳相传中不疾不徐地生长起来。小小的空间,几张原木桌,铺开的宣纸,氤氲的茶香,还有围坐的几颗银发苍苍却重燃好奇与热忱的心,构成了社区里一道独特的风景。陈静茹的名字,连同她那幅获奖的《虬枝新绿》,在附近几个社区的老人们心中,悄悄镀上了一层沉静的光泽。

这天课间,赵阿姨端着一杯陈皮普洱,凑近正在整理画具的陈静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的兴奋:“静茹啊,你听说了没?咱们这片老楼,要加装电梯了!街道都贴出征求意见稿了!”

陈静茹擦拭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加装电梯?这对住在四楼、又刚经历过一场大病的她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每次拎着重物爬那几十级台阶,膝盖的酸胀和心口的微悸,都让她不得不走走停停。她放下笔,眼中掠过一丝真切的期待:“是么?那敢情好。”

“可不是嘛!”另一位姓孙的大爷嗓门洪亮地接话,“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这老胳膊老腿,爬楼是真费劲了!装了电梯,咱们这把老骨头,也能多下楼溜达溜达!”老人们纷纷点头附和,脸上洋溢着对便利晚年的憧憬。

然而,美好的蓝图尚未铺开,现实的礁石已悄然浮现。

几天后,陈静茹下楼取报纸,在单元门口撞见了一脸愁容的赵阿姨,旁边还站着几位同样住在低层的邻居,气氛有些凝滞。

“静茹,你快看看这个!”赵阿姨把一张打印纸塞到她手里,是社区刚发下来的“加装电梯初步费用分摊方案”。陈静茹的目光快速扫过,当落在“四楼住户分摊系数”和后面那个具体金额数字时,她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蹙紧了。那数字,远超她根据退休金和积蓄所能轻松承担的预期。

“这也太高了!”住一楼的李师傅愤愤不平,他指着方案,“我们一楼根本用不着,还要象征性出点钱,这也就算了。可你们高层的,这摊得也太多了点吧?不是有政府补贴吗?”

“补贴是有,”住二楼的王婶叹口气,“可架不住工程总价高啊!听说咱们楼结构特殊,施工难度大,费用蹭蹭往上涨!分摊下来,就成这样了。”她看向陈静茹,眼神复杂,“陈老师,您是有见识的,您说,这合理吗?”

陈静茹沉默着,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纸张边缘被她的指甲压出了浅浅的印痕。方案上冰冷的数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她刚刚因生活自理而舒展的心上。这突如其来的巨额支出,瞬间击碎了她对电梯便利的单纯向往。她抬头,目光扫过邻居们焦虑的脸,最后落在赵阿姨同样忧心忡忡的眼中,心底那点期盼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

社区活动室里,关于加装电梯的第一次正式协调会气氛沉闷得如同窗外铅灰色的天空。街道工作人员和电梯公司代表坐在前面,投影仪上展示着复杂的费用构成图表。住户们挤在下面,窃窃私语,脸上交织着期盼、焦虑与不满。

当工作人员再次强调分摊方案是基于“楼层受益原则”和“专业造价核算”、并催促大家尽快签字确认时,低层住户的抱怨声陡然升高。李师傅拍着桌子站起来:“受益?我们一楼有啥益?采光还要受影响!噪音怎么办?这点象征性补偿够干啥的?”

“就是!方案太粗糙!凭啥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明细呢?招标过程公开了吗?”质疑声此起彼伏。

工作人员试图安抚:“大家别激动,具体问题可以协商……”

“协商?怎么协商?”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他,是住三楼的刘姐,她指着方案上同样不菲的三楼分摊额,“我们家两个下岗的,孩子还在读书,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让我们去抢吗?你们体谅过我们这些普通家庭的难处吗?”

陈静茹坐在角落,安静地听着。那些关于采光、噪音、费用的争吵像潮水般涌来。她理解低层邻居的合理诉求,也感同身受于刘姐这类家庭的捉襟见肘。但当电梯公司代表以一种近乎傲慢的语气,强调“技术难度导致成本刚性”、“方案已是最优”、“拖延只会导致补贴政策过期”时,她感到一种冰冷的、被某种庞大机器碾压的无力感。

她想起自己那笔为了打造“适老堡垒”几乎耗尽的积蓄,想起压在玻璃板下那张代表某种精神认可却无法变现的证书。方案上那个属于她的数字,像一个无情的刻度,丈量着她独立生活的脆弱底线。她可以忍受爬楼的辛苦,却无法承受经济上被逼入绝境的恐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