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去衡阳(廿七)(576)(1 / 2)

雁去衡阳(二十七)

艾瑞克的声音很小,带着未褪的哭腔,却像一道微弱的闪电,劈开了屋内浓稠的绝望。

“我……小……”

“……可以……爬出去……”

“……找……警察叔叔……”

王瑶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极致的惊恐,下意识地扑过去捂住儿子的嘴,声音发颤:“不行!艾瑞克!绝对不行!外面太危险了!你不能出去!”

王建国也挣扎着撑起身体,胃里的钥匙因动作而狠狠绞痛,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布满额头,却死死盯着外孙。那扇装着铁栏杆的小窗,缝隙狭窄,楼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外面是陌生而危险的街区……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爬出去求救?这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不……不能……”他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剧烈地喘息。

艾瑞克被母亲捂着嘴,大眼睛里却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固执和急切。他用力掰开母亲的手,小脸因激动而涨红,中文夹杂着英语,急切地比划着:“我可以!mom! I can! 窗户……那里……树……我可以爬到树上!下去!我认识路!去过超市!看到过警察车!blue car!(蓝车!)”

他指着窗外。那扇窗户外不远处,确实有一棵枝桠繁茂的老树,其中一根粗壮的枝干离窗户不算太远,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依旧是致命的距离。

王瑶疯狂摇头,泪水飞溅:“No! baby, no! Its too high! Youll fall! And the streets… bad people…!”(不!宝贝,不行!太高了!你会摔下去的!而且街上……有坏人……!)

“比爸爸坏吗?”艾瑞克突然抬起头,看着母亲,用稚嫩的声音问出了一个最简单,却也最残忍的问题。

王瑶瞬间噎住了,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痛哭。她看着儿子那双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映出的恐惧,和对逃离这种恐惧的渴望,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这二十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王建国的心被外孙这句话狠狠刺痛。他看着孩子,又看看那扇窗,巨大的风险和孩子眼中那点微弱的、却灼人的希望在他心里疯狂拉扯。每一秒的犹豫,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戴维随时可能回来。下一次,他的怒火可能会彻底毁灭一切。

时间,他们没有时间了。

王建国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用手死死按着剧痛的胃部,另一只手颤抖地伸向女儿,眼神里是一种破碎的、却最终下定决心的疯狂。

“瑶……瑶瑶……”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味,“……让他……试……”

王瑶骇然地看着父亲。

“……这是……唯一的……活路了……”王建国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来,混合着痛苦和决绝,“……赌一把……赌孩子……命大……”

王瑶看着父亲惨白的脸,又低头看着儿子那双充满渴望和恐惧的眼睛,整个人像被撕裂了。最终,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母性的狠厉取代了部分恐惧。她猛地擦了一把眼泪,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

她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费力地踮起脚,去拧那扇小窗老旧的插销。插销生了锈,极其涩滞,她用力到指节发白,才一点点把它拧开。

冰冷的、带着异味的空气瞬间涌入。

她探出头,飞快地向下看了一眼,高度让她一阵眩晕。她又看向那根最近的树枝,估算着距离。

“艾瑞克,”她转过身,声音低哑而急促,抓住儿子的肩膀,眼神死死盯着他,“听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抓紧树枝!慢慢爬下去!下了树,往左边跑!一直跑!跑到大路上!看到蓝色的警车,或者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就上去求救!把这个给他们看!告诉他们妈妈和爷爷有危险!戴维·陈!记住这个名字!说!快说一遍!”

她语无伦次,飞快地从那个铁皮铅笔盒里拿出那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塞进艾瑞克的口袋里。

艾瑞克小脸紧绷,用力点头,复述着:“左边跑……大路……蓝车……蓝色衣服……妈妈爷爷危险……戴维·陈……”

“好孩子!”王瑶猛地抱住他,在他额头狠狠亲了一下,泪水滴落在孩子脸上,“快!趁现在!”

她抱起艾瑞克,王建国也挣扎着下床,忍着剧痛,和女儿一起,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