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落在糖盒上(662)(1 / 3)

霜雪落在糖盒上

我姐走后的第四天,姐夫也没了。

接到电话时,我正在给女儿朵朵梳辫子。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又混乱,我只听见“楼顶”“没了”几个字,梳子就掉在了地上。

冲进姐夫家时,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这是我姐生病这一年多来,这个家挥之不去的味道。可今天,这味道里还混着别的什么,像是铁锈,又像是雨前的泥土。

姐夫的妈坐在炕沿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可她的头发——昨天我来时还是花白的,今早竟全白了,白得像落了层厚厚的霜。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那些白发亮得刺眼。

“妈...”我刚开口,就看见墙角缩着的小小身影。

八岁的外甥女晓晓抱着一个铁皮糖盒,那是她去年生日时我姐买的。糖盒上印着胖乎乎的熊猫,现在熊猫脸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晓晓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

我走过去想抱她,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就剧烈地抖了一下。

“晓晓,是姨妈。”我轻声说,慢慢把她搂进怀里。她的小身子绷得紧紧的,还在发颤,像只受惊的小鸟。

我转头看向刚进门的老公,他看着晓晓,又看看炕上一夜白头的老人,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他哑着嗓子说:“这孩子,咱们养着。”

一句话,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炕上的老人终于动了动,两行泪从她干涸的眼里滑下来,落在她始终挺直的背脊上。

“作孽啊...”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姐和姐夫的故事,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高三那年春天,木棉花开得正盛。别人都在教室里埋头刷题,我姐林霜却总在晚自习后溜出教室——她说要去操场背英语,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去见陈岩,也就是后来的姐夫。

陈岩坐在她后排,是个沉默寡言的男生。他家境不好,父亲早逝,母亲在菜市场帮人卖菜供他读书。我姐不一样,她成绩好,是老师眼中的重点苗子。

他俩的事被发现,是因为一次模拟考。我姐的成绩从前十滑到了三十名开外。班主任急了,通知了我爸妈。

“你是不是跟后排那个陈岩在谈恋爱?”我妈逼问我姐时,声音都在发抖。

我姐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他家什么情况?他妈在菜市场卖菜,他能不能考上大学都难说!你呢?你是要上重点的!”

“我喜欢他。”我姐就说了这么一句。

高考结束,我姐果然落榜了。陈岩也是。我爸妈气得两天没吃饭,把我姐关在家里,逼她复读。

可我姐铁了心。一天夜里,她撬开窗户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张字条:“爸妈,对不起,但我选好了我要走的路。”

我妈把字条撕得粉碎,红着眼说:“就当没生这个女儿!”

我偷偷去找过我姐。她在菜市场里,穿着褪色的t恤,正帮陈岩的妈妈整理蔬菜。见到我,她眼睛一亮,塞给我一袋刚摘的黄瓜。

“姐,回家吧。”我拉着她的手,“爸妈就是说气话。”

她摇摇头,指了指正在搬菜的陈岩:“小婉,你看他多认真。我们虽然辛苦,但心里是甜的。”

陈岩确实认真。每天凌晨三点,他就骑着三轮车去乡下收菜。为了抢到最新鲜的蔬菜,他得赶在其他菜贩前头。我姐则跟着陈岩的妈妈学挑菜、算账、招呼客人。

“芹菜要掐根,掐不断的就是老了。”

“西红柿不能挑太红的,那是催熟的。”

“找零钱要快,不能让客人等。”

我姐学得很快。两个月后,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陈岩妈妈逢人就夸:“霜霜聪明,学什么都快。”

可我知道,我姐的手原本是握笔的,现在却整天沾着泥。她的梦想是当翻译,现在却在跟斤两算计。

一年后,他们领了证。没有婚礼,没有酒席,只是在路边小店吃了碗面。我姐说:“等买了房,再请客。”

我继续做着他们的信使。每次去菜市场,我姐都塞给我最新鲜的蔬菜:“拿回去,就说你买的。爸妈年纪大了,要吃好些。”

后来我姐怀孕了。我以为这是个转机,兴冲冲地回家告诉爸妈。

“她怀孕了!你们要当外公外婆了!”

我妈手里的碗“啪”地掉在地上,碎了。她愣了很久,然后转身进了卧室。我爸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