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服,并未高坐主位,反而像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老友,在客位设下了茶席。
“荀公,请坐。”曹髦的语气平淡如水,仿佛眼前之人并非国贼,而是一位前来论道的鸿儒。
荀勖浑身一僵,他看着那张年轻却深不可测的脸,喉头滚动,终究还是依言坐下。
他已经是一条案板上的鱼,任何挣扎都显得可笑。
然而,曹髦并未提起任何往事,不问交州,不提司马氏,只指着窗外高悬的星空,悠然开口:“朕近来夜观天象,见紫微垣有动,帝星偏移,客星犯主。荀公精通术数,不知对此有何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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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勖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在诛心!
紫微垣动,是历朝历代权臣篡逆最喜欢用的借口。
他嘴唇哆嗦着,忍不住辩解道:“陛下……天象示警,乃上苍之意,非……非人力可控。臣等当年,亦是顺天而行……”
“是吗?”曹髦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茶,雾气袅袅,模糊了他的神情,“可朕以为,所谓天命,不在星辰,而在人心。星辰高悬,冷漠无情,唯有民心向背,冷暖自知。朕见洛阳万家灯火,百姓安居乐业,商旅络绎不绝,孩童笑语盈盈。这,才是朕心中的天命。”
一句话,便将荀勖所有“顺天应人”的借口,驳得体无完肤。
荀勖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指尖触到茶盏边缘,滚烫的温度灼了一下,他却毫无反应,仿佛连痛觉也被抽离。
次日,一夜寒雨过后,揽星厅檐角滴水成线,石阶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苔的气息。
荀勖枯坐了一夜,眼窝深陷,唇色发白,而他的对面,多了一个人。
曹英。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窗外的风声呜咽,吹动帘幕轻摆,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良久,荀勖布满血丝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他亲手提拔、视为左膀右臂的将领,苦涩地开口:“子烈,你曾是我麾下,最得意的将领。”(*注:表字改为“子烈”,避免与曹操混淆*)
曹英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平静地迎着荀勖的目光,声音沉稳如磐石:“末将也曾以为,追随中书令,匡扶社稷,是对的。”
这平静的回答,像一根钢针,刺破了荀勖最后的伪装。
他猛地激动起来,撑着桌案起身,木案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茶碗微颤,水波轻漾。
他嘶吼道:“难道我们错了吗?高平陵之变,若无我等果决,曹氏宗亲腐朽,朝政败坏,这大魏江山迟早断送!我们是为了匡扶社稷!”
“社稷?”曹英终于摇了摇头,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悲哀,“可你们,却把这天下社稷,变成了司马家的私产。把这黎民百姓,变成了你们家族的奴仆。”
“我……”荀勖张口结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踉跄着后退一步,颓然坐倒。
掌心按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
就在此时,揽星厅的门被缓缓推开。
木轴转动的吱呀声划破寂静。
曹髦负手而入,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荀勖,又看了一眼目光坚毅的曹英,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荀勖身上,宣布了最终的审判。
“朕,不杀你。”
简单的四个字,让荀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杀你,只会让你成为某些人心中‘殉节’的忠臣,朕岂能如他们所愿?”曹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此馆乃朕亲命筹建,专为警醒百官,今日终于迎来第一位‘馆主’——你将终身监禁于新建的‘监察史馆’顶层。”
“不仅如此,”曹髦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字字如锤,“你还需亲笔撰写一部《自述录》,从高平陵之变伊始,将你与司马师、司马昭如何谋划,如何构陷忠良,如何收买人心,如何一步步侵吞国柄的全过程,如实记录。朕会派史官核对,若有一字隐瞒或错漏,朕便摘下你的头颅,悬于史馆之上。”
让他这个阴谋家,去抄录反面教材。
让他这个篡国之贼,去亲手为后人写下防贼的教科书!
这是何等恶毒,何等诛心的惩罚!
荀勖呆呆地听着,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他明白了,曹髦要他活着,要他变成一座活着的耻辱碑,永远钉在大魏的历史上,供人唾弃,供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