垦屯田运来的冬储粮,一粒都不能撒。”那粗粝的嗓音和谷物摩擦麻袋的窸窣声,钻进陆祎耳中,如针扎般刺痛。
几个总角孩童在街边追逐嬉戏,口中哼唱着一支新奇的童谣:
“一火焚鼓台,千山开新道。天子踏绝壁,蜀道不再高……”
歌声清脆,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陆祎的心上。
他握紧车帘的手指关节泛白,掌心已被冷汗浸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胜利了。
舆论、民心、商贸……那条他闻所未闻的古羌道,竟在短短一月之内,就将影响力渗透到了长安城的脉络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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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未央宫设宴。
丝竹悦耳,宫娥如云。
编钟轻振,余音绕梁;熏炉中焚着南越贡来的龙涎香,甜郁中带着一丝辛辣,萦绕鼻端。
曹髦高坐御座,一身常服,显得格外年轻,眉宇间带着一丝少年帝王特有的疏狂笑意。
烛火在他眸中跳动,映出细碎金芒。
酒过三巡,陆祎终于按捺不住,起身举杯,恭敬地问道:“外臣久在江东,常闻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此次听闻陛下亲率五百死士,夜穿无人之境,一战功成。如此神迹,莫非……是有仙人指路?”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技巧,既是恭维,也是试探。
若曹髦承认,便是坐实了怪力乱神;若他否认,又该如何解释这违背常理的行军路线?
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曹髦。
殿内静得能听见灯花爆裂的“噼啪”声。
只见曹髦举起酒杯,对着灯火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浆在杯中荡漾出细碎的光晕,如同流动的火焰。
他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仙人?”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陆祎因紧张而微微泛白的脸上,“朕治下,不语怪力乱神。朕之所以知有此路,不过是读史时,比旁人多思了一句罢了。”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道:“《华阳国志》有云,‘武都故有小路,崎岖难行,可通阴平’。前人记下的一句话,朕只不过是亲身去走了一遍而已。”
“轰!”
陆祎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耳畔嗡鸣不止,仿佛有千军万马在颅内奔腾。
他眼前浮现出那部藏于建业秘阁的残卷——正是他少年时亲手抄录的《华阳国志·巴志》原本!
那时他便曾批注:“此语孤证,或为讹传”,如今却被一人以身践之,且一举定乾坤!
一句史书中不起眼的记载?
就凭这一句话,他就敢率领五百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将整个大魏的国运,押在一条千百年无人走过的绝路上?
这是何等的胆魄!何等的疯狂!
这比仙人指路要可怕一万倍!
仙人尚有迹可循,而一个能从故纸堆中翻出杀伐之路、并付诸实践的帝王,他的思想,他的下一步,谁能揣度?
陆祎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案几上,酒水溅出,湿了他华贵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
指尖传来瓷器的冰凉触感,如同死蛇缠绕。
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坐了回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归馆之后,他屏退左右,连夜写下密信:“魏主非但用兵如神,更擅以无形之势慑服人心。其志,不在收复一城一地,恐……在江左。”笔尖划过竹简,发出沙沙轻响,如同毒蛇游过枯叶。
又两日,风尘仆仆的姜维抵达长安。
曹髦未在朝堂召见,而是命人引他至宫中最高处的观星台。
夜凉如水,星汉灿烂。
露水悄然凝结在石栏之上,触手湿冷。
远处长街最后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像溺水者的手。
曹髦摊开一副巨大的舆拓舆图,上面用朱砂新标准了那条古羌道的路线,如同一道红色的利剑,直插蜀地心脏。
墨迹尚未干透,在月下泛着微光。
“伯约,你看。”曹髦指着地图,“钟会已灭,司马家在雍凉的余党再无外援,关中暂时安稳。但朕担心的是南面。”他的手指顺着汉水,一路划向襄阳、江陵,甲片轻碰地图边缘,发出细微刮擦声,“吴人若见我西线鏖战方歇,以为我军疲敝,趁机南下,则荆襄危矣。”
姜维身经百战,目光如鹰,他盯着舆图沉吟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