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声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宁木若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云儿…”
他抬起头,望向站在阴影里的秦云,那双素来锐利精明的眼睛,此刻竟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你既然能在大雪封山前跑到这里来,想必…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说吧,舅舅听着。”
秦云从阴影中向前迈了一步,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庞。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着风雪的狂啸,又瞥了一眼隔壁电讯室的方向,那持续的电波声如同这个不安之夜的心跳。
“没有外人!韩秘书是自己人!”
宁木若说。
“舅舅!”秦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
“眼下情势未明,盲动即是取死之道。
您曾教导我,这乱世便是人吃人的修罗场,要想活下来,就得像下棋一样,先稳住自己的阵脚,看清楚对手落子的意图,再谋定后动。
唯有押对了宝,才能在这惊涛骇浪中觅得一线生机,再图将来。”
宁木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虽然颓唐之色未消,但眼神里那属于乱世枭雄的算计光芒重新开始凝聚。
“嗯,”他重重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硬木桌面。
“你分析得很对。
继续说,把你的想法都倒出来,这里就咱们舅甥二人,生死关头,不必顾忌。”
秦云回到桌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宁木若:“舅舅,我先斗胆分析一下局势,您看对错。”
“但说无妨!”
“第一,”秦云竖起一根手指:
“军阀混战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名义上有了一个统一的政府,委员长就是这个‘中央’的象征。
如果委员长有事,就是捅破了天,张、杨二人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整个中国也承担不起随之而来的彻底分裂和内乱。
杨主任想来稳重谨慎,想来这个道理他肯定明白。
张少帅在劝阻学生游行时,喊的是什么口号?是‘逼蒋抗日’!
所以,他们的目的绝非弑君,而是‘兵谏’!
是要逼委员长改弦更张,停止剿共,枪口一致对外。
因此,我敢断言:委员长性命无虞!”
宁木若眼神猛地一亮,像是黑暗中的人捕捉到了一丝微光。
他用力地点着头:
“对!是这个理!委员长性命无忧,这是底线!
也是乱局中最大的定数!”
秦云的分析,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最大的侥幸。
“第二,”秦云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
“正因为委员长性命无忧,南京方面,尤其是孔宋财阀,最关心的就不是蒋公的生死(他们必然相信蒋公能化险为夷)。
他们关心的必然是事后的权力格局和利益分配。
谁能在这场惊变中‘勤王有功’?谁会被清算?
这才是孔财长、宋氏家族这些人此刻最揪心的问题。
舅舅您这两个月与孔财长、宋家走得近,采购设备材料的往来,在平时是生意,在此时,就是一条极其微妙、却也极其重要的线!
这条线,现在就是我们手中唯一能通向外界的救命稻草,也可能是我们押注未来的砝码!”
宁木若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秦云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被恐惧和迷茫锁死的思路。
是啊,孔宋!他们才是南京真正的实力派,是蒋家王朝的钱袋子!
他们的态度,某种程度上能左右事后的局面!
“所以,舅舅,”秦云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斩钉截铁。
“‘静观其变’不等于坐以待毙!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抓住这根线!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再观察一晚,明天你一定要给孔财长发报。“
“哦!” 宁木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明早就发!” 秦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今夜太晚,咱们距离西安极近,若是被察觉,怕生命之虞。
但是趁着事变还未爆发,我们的示警才显得有预见性,才更有价值!
一旦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