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了西边的城墙根,客栈的天井里笼罩上一层灰蓝色的暮霭。
秦云终于直起腰,揉了揉因长久伏案而酸胀的后颈。
桌上那本厚厚的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了十几页的心血,墨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凝重。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伸展僵硬的手臂,骨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抬眼看了看怀表,短针已悄然滑过“6”字。
“宏杰!”
秦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倦意,朝着窗外喊了一声。
守在门口的姬宏杰闻声探头进来,脸上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促狭笑意。
“头儿,饿了吧?我瞅瞅给您淘换点啥去?
要不…来碗豆汁儿提提神儿?”
说罢,他故意挤了挤眼,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秦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却并无真正的责备,反倒有些无奈的笑意。
提起这豆汁儿,可是这两天队里的一桩“公案”。
队员们初来北平,对这闻名遐迩的“特色”小吃好奇得紧,结果买回来一试,那仿佛混合了馊泔水和发酵酸菜的奇异“酸爽”,差点让几个大小伙子当场表演“喷泉”。
自此,“豆汁儿”就成了队员们互相打趣的暗语。
姬宏杰见秦云那熟悉的眼神,立刻夸张地缩了缩脖子,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应道:
“得嘞!小的明白!豌豆黄儿、烧饼夹酱肉,管够!麻溜儿的!”
他转身吆喝上一个同样年轻的队员,两人熟门熟路地钻进厨房,拎了个柳条篮子刚出来。
就看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踏进了院门。
走在前头的正是顾良弘,他身后跟着一位三十多岁、同样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衣着体面,气质斯文中透着精明,眼神却显得有些谨慎。
进门后便微微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四合院的陈设和廊柱下的阴影。
他就是北平中央银行的经理,樊德勇。
“秦先生,久等了。”
顾良弘紧走两步,轻声介绍道:“这位就是樊勇德,樊襄理。”
秦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樊德勇身上停留片刻,便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那份刻意收敛的打量和沉默背后的重量。
他伸出手:“樊襄理,辛苦您跑一趟。路上还顺利吧?”
樊德勇伸手与秦云浅浅一握,脸上挤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声音低沉而平稳:
“还好,有顾先生引路,没什么岔子。”
他依旧不多言,只是目光扫过秦云身后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和零散的文件。
秦云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寒暄。
他瞥了眼愈发昏暗的天色,转头吩咐正要出门的姬宏杰:“多买几份!”
又对正在调试设备的小李几人:
“小李,把电台再架起来吧。”
接着,他转向顾、樊二人,语气诚恳地问道:
“方便的话,是否需要发个电报,向你们的上级确认一下?这样大家心里都踏实。”
顾良弘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不必了,秦先生。
我们来之前已经向组织上做了详细汇报。
领导明确指示,要求我们全力配合您的一切行动,无需再行确认。
路上,我也已经把您的大致计划和用意跟樊襄理沟通过了。”
他看向樊德勇。
“德勇同志主要是想再和您当面敲定一下,关于…北平城里那笔库银具体如何安全转移的细节。”
樊德勇迎着秦云询问的目光,终于抬起头,眼神里那份银行家的精明沉淀下去,换上了同志间的郑重:
“是的,秦先生。
兹事体大,关乎无数同志的牺牲和后方的根基,每一步都须慎之又慎。
顾同志和北平负责同志转达了您的宏大计划,但具体操作上,还需您明示。”
秦云颔首,转身从桌上取过那本摊开的笔记本,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绘制着清晰的图表和笔记。
他指着本子,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在陈述一项既定的工程:
“具体方案是:
我已通过一位可靠的美国朋友,雇佣了一艘悬挂美国国旗、注册在美利坚的远洋货轮,船名叫‘棕榈泉号’。
预计七月初,它会准时停靠在天津港。”
他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