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虽已渐退,汾河平原上的风却依旧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把无形的剃刀,肆意切割着曲沃城郊那座突兀矗立的日军据点。
夜色浓得化不开,沉重地压在焦土与残雪之上。
岗楼顶端的几盏煤油灯在朔风中挣扎摇曳,昏黄的光晕投下幢幢鬼影,在冰冷的土墙上扭曲、拉长,更添几分阴森。
据点外围,一道深壕环绕,积雪融化的污水混着泥浆,在沟底淤积成冰冷的沼泽。
几根粗大的木桩钉在泥水里,几条浸透血污的铁丝,残忍地穿透了数个中国劳工的锁骨,将他们如同待宰的牲畜般串在一起,拴在木桩上。
他们在寒风中蜷缩、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的嘶哑。
暗红的血水从伤口渗出,混入污浊的血水,在他们身下晕开一片片令人心悸的暗色洼地。
一个日本兵踏着锃亮的马靴,趾高气扬地在壕沟边缘巡逻,皮靴重重踏下,故意溅起冰冷的泥浆,劈头盖脸地泼向那些垂死的躯体,换来几声微弱压抑的呻吟,随即是他得意而狰狞的狂笑。
“八嘎!”
一声暴怒的厉喝猛地撕裂了据点内的死寂。
院中央,一名身材矮壮、满面横肉的日军中尉,正粗暴地揪住一个年轻中国士兵的头发,像拖拽一袋破布般将他从审讯室里拽到冰冷的雪地上。
那士兵至多十七八岁,破碎的军服早已被血污浸透,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鞭痕,但那双沾满血痂的眼睛,却在火把跳跃的光影里,射出磐石般的坚定光芒。
“审了三天,骨头倒硬!还是不肯开口?”
中尉的狞笑在火光下扭曲变形,他猛地抽出腰间寒光凛凛的军刀,刀锋映照着年轻士兵不屈的脸庞。
士兵的嘴唇紧闭,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是将头颅昂得更高,目光穿透眼前的恶魔,投向无尽黑暗的苍穹。
这无声的蔑视彻底点燃了中尉的兽性。
他狂吼一声,军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过一道残忍的弧线。
鲜血,滚烫而刺目,如同压抑已久的岩浆骤然喷发,在惨白的雪地上绽开一朵巨大而妖异的花。
年轻士兵的躯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缓缓瘫倒,那双眼睛,至死未曾合上,滚落的头颅依然固执地望向那片被乌云遮蔽的星空。
“処理しろ(处理掉)。”
中尉嫌恶地甩了甩刀锋上黏稠的血珠,对旁边几个木然站立的士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刚刚丢弃的是一件垃圾。
两名日本兵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架起那尚有余温的躯体,步履沉重地走向据点后院那个新挖的土坑。
坑底,已层层叠叠堆了十数具或残缺或僵直的尸体,都是这些天被俘后宁死不屈的抗日军人和游击队员。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排泄物的恶臭。
角落的牢房里,铁栅栏后,断断续续传来压抑到极致的呻吟和痛苦的喘息。
十几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中国人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如同被遗弃的破旧麻袋。
一个提着煤油灯的日本兵踱步到栅栏前,昏黄的光线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这些绝望的脸孔。
他忽然停下脚步,刺刀尖带着金属的冰冷,粗暴地挑起一个须发花白老人的下巴。
“食粮(粮食),どこに隠した?(藏在哪里?)”
声音冰冷,毫无起伏。
老人枯槁的面容剧烈地抖动,浑浊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仇恨,但双唇却死死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日本兵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没有丝毫犹豫,手腕猛地发力!
刺刀狠狠扎进老人干瘦的大腿,再狠狠一剜!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刺破牢笼,在死寂的据点里炸开,但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便被岗楼上哨兵凶狠的呵斥声粗暴地打断、压碎,只剩下微弱的、令人心碎的呜咽在黑暗中游丝般飘荡。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不祥的闷雷,隐隐滚过空旷的田野,传入了据点。
瞬间,死水般的据点被惊醒了!
探照灯粗大的光柱如同受惊的巨蟒,倏地亮起,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疯狂地扫视着据点四周被黑暗吞噬的原野。
碉堡的射击孔内,几挺歪把子机枪黑洞洞的枪口迅速架稳,随时准备喷吐致命的火舌。
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