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辆卡车如同负伤的钢铁巨兽,在太行山深邃褶皱般的崎岖土路上艰难蠕动。
为首开路和居中的是两辆缴获的日军卡车,它们被三辆秦岭集团坚固的卡车夹在中间。
第一辆卡车的引擎盖上干涸板结的泥土,深深浸染着前日刺杀敌人时飞溅的暗褐色血渍,像一块块丑陋的勋章,无声诉说着残酷。
刺鼻的气息在密闭的车厢里翻滚、发酵:
血腥气顽固地渗透进帆布篷的纤维里,未散尽的硝烟味如同幽灵般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浓重的汗酸味令人窒息,再混合着消毒碘酊那苦涩的药水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让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田慧炳和老李挤在打头那辆日军卡车的驾驶室里,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前方在车灯下忽明忽暗、陡峭异常的山路。
司机刘成山是一位老司机了,但也被陡峭的山路惊出一身冷汗,双手如同铁钳般紧握着冰冷的方向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
车身在坑洼遍布的路面上剧烈地摇晃、颠簸,每一次突如其来的震动,都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后车厢里,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如同实质的丝线,不时撕裂沉闷凝固的空气。
最里面的角落,那个才十七岁的娃娃兵,腹部的绷带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浸透,在昏黄摇曳的马灯光线下呈现出不祥的暗赭色。
靠窗的老兵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得像块冷硬的岩石,他左腿的伤处被军医用两块粗糙木板紧紧夹住固定。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能清晰看到他额角瞬间迸出大颗冷汗,重重砸在冰冷的车帮上,碎成细小的水珠。
“老刘!稳着点!再慢些!”
田慧炳猛地摇下车窗,朝着驾驶室嘶吼,凛冽的寒风立刻裹挟着尘土灌了进来。
吼完又迅速侧头,压低声音急急催促身旁的通讯员:
“给后面的车发信号,压住速度!
保持距离,跟得太紧危险!”
第二辆车的驾驶室里,秦云背脊挺直如枪,神情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他身后的车厢挤着七名军械工程师,他们裹紧了厚实的粗布棉袄,如同守护生命般将怀中的图纸箱紧紧抱在胸前。
领头的李工程师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贴身收藏的那个硬皮笔记本和厚厚一沓图纸
——那是红旗半自动步枪的核心机密。
临行前金致亥那沉甸甸的嘱托犹在耳边,字字千钧:
“图纸在,生产线才有指望;图纸若丢……”
他不敢深想那可怕的后果,目光透过布满灰尘和冰花的车窗玻璃,死死盯着外面无边无际、在夜色中更显狰狞的黑色山峦剪影,仿佛要将这吞噬一切的险恶地形刻进骨子里。
然而,太行山的险峻永远超乎最坏的想象。
当车队行至一处近乎直角的急弯时,第四辆卡车的右后轮猛然打滑失控!
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碎石滚落声,半边车身狠狠地陷进了路基边缘松软的碎石堆里。
车轮徒劳地空转着,卷起的碎石如同密集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在下方陡峭山坡的灌木丛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全体停车!下车推车!”
秦云嘶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命令从前车传来,压过了风声。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推开车门,身影如猎豹般冲向后方陷车点。
“推——!”
短促有力的呼喝声瞬间在各辆车边响起。
十几名特战队员矫健的身影从卡车上跃下,毫不犹豫地扑向那辆倾斜的卡车。
他们用肩膀死死抵住冰冷刺骨的车厢铁板,布满老茧的手抓住捆扎物资的粗粝麻绳,脚深深蹬进泥土碎石中。
车厢里的伤员们闻声也强忍剧痛挣扎起来。
伤势稍轻的咬着牙,不顾自己伤口的撕裂感,奋力撑起重伤战友的身体,相互搀扶着,踉跄着爬下那摇摇欲坠的车斗。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成为拖累,哪怕疼得眼前发黑,也要把这份力气留给队伍活下去的希望!
“一二——嘿呦!一二——嘿呦!”
粗犷雄浑的号子声在山谷间猛烈地回荡、碰撞,与呼啸的穿山风、松林如涛的呜咽交织成一片悲壮而撼人心魄的交响。
每个人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牙关紧咬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脚下的碎石在巨大的力量下吱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