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奔忙的指缝间恍若山溪,倏忽流转,未及细数,太行山的晨光已悄然浸染了三月十五的料峭春寒。
黑石崖下,一座由信念与汗水浇筑的兵工厂,正倔强地从荒芜中挺起脊梁。
昔日喧嚣如沸、规模浩大的两万民工队伍,已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两千坚韧的身影,在料峭春风中,为这项奇迹般的工程做着最后的雕琢。
与之呼应的,是厂房内日益蓬勃的脉动。
子弹复装线率先唱响了生产的序曲,枪械修复线紧随其后,将破损武器赋予新生。
此刻,更宏大的乐章正在谱写——红旗步枪的生产线部件正被小心组装,迫击炮粗砺的炮管与炮弹的弹体模具也初露峥嵘。
近千名工人埋首于简陋却轰鸣的车床、锻炉之间,汗珠砸在滚烫的金属上腾起白烟,叮当铿锵之声汇聚成这山坳里最雄浑、最充满希望的战歌。
东侧向阳的山坡,五排整齐的灰瓦房舍已然落成,沐浴着早春微暖的阳光,又一排房舍正在夯土筑墙
——那里是职工宿舍区,将安放下工人们疲惫却满足的身躯。
一座依靠五里沟煤窑供给的小型火力发电站,正将黝黑的煤炭转化为驱动机器的力量,低沉的轰鸣是工业血脉搏动的证明。
新成立的黑石崖兵工厂运输队,每日驾驭着秦云给运输队配备的二十辆卡车,将新鲜出炉的地雷、炸弹、子弹以及修复一新的枪支运出大山,再从五里沟满载“工业粮食”——煤炭,风尘仆仆地赶回。
其余的卡车,则由精干的乐志海、苏志勇和梅利民的率领,日夜穿梭在秦岭集团与高峪村之间,这条隐秘的生命线,源源不断地为黑石崖输送着不可或缺的物资、粮食和精密设备。
炊烟从食堂的烟囱袅袅升起,混合着松柴燃烧的烟火气。
与之相伴的,是山坳里悄然绽放的一朵“温暖小花:那是小小的黑石崖兵工厂供销社。
货架上,针头线脑、粗瓷大碗是日常,更难得的是那点缀其间的、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几颗硬糖和粗粝的点心,散发着朴素岁月里一丝微甜的诱惑,足以慰藉艰苦的劳作。
支撑这一切运转的根基,深植于后方的高峪村。
在秦岭集团的鼎力援手下,几簇看似微小却至关重要的“火种”正在沟壑间顽强燃烧:
小小的食品厂日夜蒸腾着粮食转化的热气,火柴厂在暗夜中擦亮短暂却珍贵的光明,肥皂厂在木桶里搓揉出洁净的泡沫,纺织厂的机杼声与制衣厂的剪刀声紧密交织,永不停歇。
正是这些散落在高峪村山沟里的“微小灯火”,为高峪村周边和黑石崖的军工战士、为整个太行浴血的子弟兵们,织就了抵御风寒的军装,提供了维系生命的油盐酱醋与点点光明。
然而,钢铁的意志与莽撞的冲动,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尝过奇袭火车补给线那惊险胜利的滋味,难免在某些年轻战士热血沸腾的心底投下涟漪。
一句“物资短缺?再去扒趟火车便是!”的私语,如寒风般钻入了秦云的耳中。
他脸色骤然一沉!
翌日,特训队集合的空地上,气氛肃杀如凛冬复寒。
秦云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每一张犹带躁动与渴望的脸庞。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上次得手,是天赐良机,是鬼子骄狂之下露出的破绽!是侥幸!
你们可还记得,是平遥、介休的125师、129师的同志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为我们挡住了鬼子追击的铁流!”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铁路方向,仿佛要撕裂远方的迷雾。
“整整两个小时!四十多位好兄弟,就倒在那血泊里!
才换来我们带着物资,活着撤回来的时间!现在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灼灼似要喷出火来:
“鬼子把铁路当成了命根子!沿线的炮楼、碉堡,像狼牙一样密密麻麻!
巡逻队、铁甲车,兵力翻了倍地往上堆!
再去?那不是扒火车,那是拿我们战士的命,硬往鬼子的刺刀尖上撞!
往他们的机枪口上送!鬼子的枪炮比我们硬,子弹比我们多十倍!
硬拼?那不是勇敢,是愚蠢!是送死!
教员的游击战精髓,十六字诀,才是我们克敌制胜、保存壮大自己的铁律!”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声音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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