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兵工厂之人民战争(1 / 2)

1941年深冬,莒县城外。

冻土坚硬如铁,却在一声撕开裂帛般的爆鸣中剧烈痉挛,仿佛大地痛苦地蜷缩起身躯。

那绝非寻常山炮沉闷的怒吼,而是一种裹挟着金属高速旋转、撕裂空气的尖啸,宛若一头暴怒的远古巨兽,终于挣断了束缚它的沉重锁链,宣告着一个铁与火的新时代降临这片焦灼的土地。

陈铁的身体紧紧伏在冰冷的观测壕沟边缘,几乎与冰冻的泥土融为一体。

唯有架在鼻梁上的望远镜镜片后,那双眼睛燃烧着灼热的火焰,穿透弥漫的硝烟。

狭小的视野里,他亲手赋予生命的“怪物”正喷吐着毁灭。

那粗短的炮管,分明是缴获的日军九二式步兵炮的标志,如今却被巧妙地、近乎疯狂地“嫁接”到了一具咆哮着、底盘低矮的钢铁车体之上!

更令人心悸的是它顶部的造物——一座狰狞的旋转炮塔!

此刻,它以超越人力的、冰冷无情的机械精准度,将下一发高爆弹冷酷地楔入日军核心碉堡群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接缝。

“轰隆——!”

大地在沉闷的呻吟中拱起,又在瞬间塌陷。

钢筋水泥构筑的狰狞骨架,在炽红烈焰与翻滚浓烟的吞噬下,如同暴晒千年的朽木般扭曲、崩解,暴露出其内在的脆弱与谎言。

烟尘尚未完全散尽,如同被这钢铁巨兽的咆哮所唤醒的复仇潮水,突击队员们的呐喊已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刺刀的寒光汇聚成冰冷的激流,汹涌地灌入那刚刚被撕开、边缘仍在灼烧的死亡缺口。

一滴混着硝烟尘土的汗珠,顺着陈铁布满深纹的脸颊滑落,砸在冻土上。

他布满老茧、沾满泥土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壕沟边缘冰冷的冻土块。

终于,那紧绷如弓弦、刻满风霜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松弛开来。

一丝微不可察,却重逾千斤的弧度,悄然在那饱经沧桑的脸庞上浮现。

成了!这由他从一堆冰冷扭曲的九二式残骸中榨取其钢铁魂魄,又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赋予其全新钢铁之躯与灵魂般旋转炮塔的怪物:

“铁骡子”,终于用它狂暴的履带,碾碎了敌人赖以为生的、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龟壳”!

胜利的轰鸣声在战场上回荡,震得他胸腔嗡嗡作响。

一股混合着机油、硝烟和泥土焦糊味的独特气息,带着滚烫的记忆,瞬间将他席卷。

粗暴地拽回了数月前那个燥热得令人窒息的滨海根据地夏夜:

那是位于莒县海边的山洞深处,兵工厂的脉搏在巨型鼓风机撕裂空气的嘶吼中狂跳不息,热浪灼人。

昏黄摇曳的汽灯,将影子拉得鬼魅般巨大,投在粗糙潮湿的洞壁上。

那门被当作宝贝疙瘩缴获来的九二式步兵炮,此刻却像一头被剥去利爪獚牙、奄奄一息的困兽,绝望地躺在简陋的支架上。

炮闩处,关键零件碎裂缺失,如同被敲掉了满口牙齿;

本应光滑致命的膛线,也因过度使用和粗暴破坏而模糊不清,像垂死者喉咙里最后的嘶哑喘息,诉说着它被俘前的惨烈搏斗。

汗水浸透了王胡子老师傅油腻的褂子,顺着他花白的鬓角小溪般淌下。

他粗糙如砂砾的手指带着一股绝望的蛮力,狠狠刮过冰冷的炮管,带下一层薄薄的、黯淡无光的金属碎屑。

“小鬼子这钢口…真他娘的邪门了!”

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在机器永不停歇的嗡鸣中断断续续,每个字都饱含着技不如人的屈辱与沉重如山的挫败。

“看看!咱们土炉子里烧出来的铁水,软得跟煮烂的面条似的!

淬十遍、二十遍,也烧不出人家这个劲道!

光有拼命的胆子…啃不动这块硬骨头啊!”

炉火熊熊,映照着其他几位围站着的老师傅沉默而凝重的脸。

汗珠不断砸在冰冷的炮身上,“嗤…嗤…”的微响,像无数声沉重无奈的叹息,凝结在洞内令人窒息的凝重空气中。

陈铁没有应声。

他全部的感官、所有的精神,都死死钉在那堆复杂如迷宫般的炮闩残件上。

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贴上断裂面上冰冷的金属。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触感,轻柔却无比专注地抚过参差的断口,感受着那隐藏在钢铁深处的、致密而冰冷的纹理。

这绝非战场上偶然的损坏或运气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