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空气,仿佛浸透了冰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秦云他们住的小楼后面的青竹园的青竹上。
山间草木的清气,被凛冽的寒意淬炼成无形的刀锋,丝丝缕缕,钻入骨髓。
今天难得的冬日阳光刺破铅灰云层,洒落庭院,却在厚重湿气的折射下显得苍白无力,丝毫驱不散那刻骨的阴寒。
秦云深陷在躺椅里,厚实的羊毛毯裹紧身躯,像要将椅中残存的每一丝暖意都榨取干净。
一只橘黄色的土狗蜷在他脚边,蓬松的毛发下身体仍在微微发抖,正专注地啃噬着一块硕大的骨头,琢磨着从何处下嘴。
这狗是上月顾芷卿在山脚下捡的,灵性非凡,嗅觉更是出奇地敏锐。
指挥部周遭那些如影随形、令人如芒在背的军统眼线,几日间竟被它一一揪出踪迹。
秦云早就已不胜其烦:
那些恼人的窥探,就是他与顾芷卿于室内温存时,窗外也总会响起枯枝被踩断的突兀声响。
只是,碍于形势,他又不能做得太明显。
这狗的意外出现,成了绝佳的屏障,让那些“影子”不得不退避三舍。
秦云一高兴,狗子的待遇也水涨船高,每日灶房里特意备下的一两块大骨便是明证。
瞧它如今毛色油光水滑,倒衬得那些军统“狗腿子”愈发灰头土脸,真真是人不如犬。
顾芷卿与宁颖鹤也各自搬了躺椅靠过来。
三人的姿态,与其说是慵懒,不如说是经历漫长高压后,劫后余生般的短暂喘息。
紧绷的神经在这吝啬的阳光里,试图寻得片刻松弛。
一台老旧的电子管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放着马连良的《空城计》,那刻意拖长的腔调,在指挥部压抑紧绷的氛围中,非但未能带来闲适,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荒诞。
秦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掩盖着内心的暗流涌动。
顾芷卿和宁颖鹤的眼皮已沉重地垂下。
屋外,几天前才随翟乡风从昆明采购归来的大卫·加巴特,正操着磕绊的汉语,与乐志海、陈昌明低声核对着粮食数目。
翟乡风则一如既往地沉默,伏在案头,钢笔在后勤清单上疾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突然!
收音机里悠扬的京胡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耳膜、刮擦神经的电流爆音!
“滋啦——!!!”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如同冰锥刺入耳蜗,瞬间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顾芷卿和宁颖鹤。
屋里低沉的核对声也骤然凝固。
紧接着,播音员的声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金属摩擦般冰冷质感的急促,强行切入:
“插播紧急新闻!
各位听众,现在播报来自重庆总部的特别报道!
据美联社消息,今日,十二月七日凌晨,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对美国夏威夷珍珠港海军基地发动了大规模突然袭击!
美军太平洋舰队损失惨重!舰船沉没,飞机焚毁,人员伤亡数字正在急剧攀升!
美国总统罗斯福即将发表全国讲话……”
死寂。
湿冷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成冰。
连地上的狗子都猛地支棱起耳朵,喉咙里滚出不安的低呜。
“珍珠港?!”
乐志海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像一头被惊动的豹子,猛地弹起,几步冲到收音机旁,粗暴地将音量旋钮拧到最大!
刺耳的电流杂音混杂着播音员那因惊骇而微微战栗的播报,如同巨浪般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他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近乎荒谬的难以置信取代:
“美国?!小鬼子……小鬼子真是疯了!这战火……真要烧遍全世界了?!”
大卫·米勒的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碧蓝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Oh, God… This… this changes everything. The whole damn world is on fire now…”
(哦,上帝…这…这改变了一切。现在整个该死的世界都陷入战火了…)
秦云缓缓抬起了头。
之前笼罩在他眉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