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将手中的竹简狠狠掼在地上,
竹片撞击青石地砖的脆响在空旷的咸阳宫正殿里炸开,惊得梁柱上栖息的夜鹭扑棱棱振翅而起。
南征军的战报散了一地,竹简上的墨迹被他方才攥握的力道洇开,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顺着视线钻进脑子里,烫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
“废物!”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一脚便将沉重的青铜案几踹翻。
案上堆叠的奏章、未及批阅的诏令、还有那只刚斟满酒的青铜酒樽,哗啦啦滚了一地。
酒樽在地上撞出清脆的声响,滚出丈许远才停下,
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开来,在地砖上蜿蜒成几道扭曲的水痕,很快便被地砖吸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淡淡的酒气。
“朕养的百万雄师,踏平六国如摧枯拉朽,竟灭不了一群断发文身的南蛮!”
他的声音因盛怒而嘶哑,眼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双曾睥睨天下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怒火。
赵高垂首侍立在侧,袍角几乎扫到地面,头颅低得快要埋进胸口,仿佛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惊扰了盛怒的帝王。
可他眼角的余光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瞥见站在另一侧的李斯
——这位当朝丞相正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袖摆都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在烛光下闪着微光。
殿内的铜鹤香炉里,西域进贡的龙涎香烧得正旺,袅袅青烟盘旋着向上,
却怎么也压不住那弥漫在空气里的火药味,仿佛只需一点火星,整座宫殿便会轰然炸开。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赵高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与关切,像一根柔软的棉线,试图稍稍缓和殿内紧绷的气氛。
“岭南之地湿热难当,瘴气弥漫如毒雾,将士们初到彼处,水土不服者十有三四,非我军无能,实乃天候地利皆不占优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绸封边的奏折,双手捧着递上前去,
“李相已连夜拟好增兵计划,愿举荐任嚣为主帅,再征十万兵丁南下,定能荡平岭南,扬我大秦天威。”
始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奏折上“十万”两个朱红大字上,那颜色像是刚从人身上泼下来的血。
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饕餮纹路,脑海里却浮现出直道工地上的景象
——绵延千里的工地上,密密麻麻的役夫像蝼蚁般劳作,烈日下、寒风中,不断有人倒下,被草草拖到路边,
久而久之,那里便堆起了累累白骨,风一吹过,仿佛能听见无数冤魂在哀嚎。
他又想起咸阳狱里的情景,阴暗潮湿的牢房被塞得满满当当,
囚徒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身上的枷锁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每一双眼睛里都透着绝望。
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准奏。传朕诏令,凡逃避徭役者,不论男女老少,一律发往岭南充军;
此外,各郡县狱中的囚徒,除死罪者外,也尽数押往岭南,充作兵源。”
李斯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贴在衣衫上凉飕飕的。
他低着头,没看见赵高在转身退下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精光,那光芒里藏着算计,像暗夜里伺机而动的毒蛇。
夜色渐深,咸阳宫的烛火却亮了整整一夜,从正殿到偏殿,烛火摇曳,将宫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宫墙上。
那斑驳的宫墙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仔细看去,能辨认出是干涸的血迹
——那是去年儒生们被坑杀前,在宫门前挣扎时溅在砖缝里的,
任凭风吹雨打,总也洗不掉,像一道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在夜色里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
殿内,始皇帝依旧坐在龙椅上,目光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有那不断跳动的烛火,映着他脸上深深的沟壑,显得格外苍老而孤独。
这无疑给志得意满的始皇帝当头一棒。
他原以为荡平百越不过是挥手间的小事,毕竟六国都已匍匐在脚下,一群散居山林的南蛮怎敢螳臂当车?
可战报上“粮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