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恰好落在那张脸上,虽然消瘦,眼角刻着风尘的纹路,却让樊哙如遭重锤,浑身的杀气瞬间僵在原地。
是赵高!
是那个曾经让他们这帮沛县兄弟又怕又恨,后来相处下来竟生出几分复杂情谊,却早已被传死在南越的赵高!
樊哙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眼睛瞪得像铜铃,瞳孔骤缩,手中的环首刀“哐当”一声掉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指着赵高,舌头打了结,声音都在颤抖,回头对着刚跟出来的刘季发出凄厉的怪叫:
“大…大哥!鬼…鬼啊!!丞…丞相回魂了!他来找咱们了!!!”
刘季被樊哙这一嗓子吼得酒醒了大半,正想骂他胡咧咧,
可顺着樊哙颤抖的手指看去,当看清院中那个活生生的、正用一种混杂着疲惫与复杂的眼神望着他的赵高时,刘季也懵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门槛上。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确认不是幻觉后,刘季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
“我靠!老赵……你…你他娘的还真活过来了?!”
看着刘季瞠目结舌、樊哙魂飞魄散的模样,赵高心头那股荒诞感反倒淡了几分。
他扯了扯沾满风尘的衣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故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阴森:
“对,下面太冷清,孤孤单单的,想着还是上来找你们喝杯酒,说说话……”
话音未落,他也不管樊哙那副快吓尿裤子的怂样,更不理会刘季满脸的懵逼,径直迈开脚步,熟门熟路地朝着灯火通明的内厅走去——
仿佛这淮阴侯府,本就是他随时能来的地方。他的背影挺得笔直,虽穿着粗布短衣,却依旧透着几分当年在朝堂上的凛冽气场,与这满室的市井烟火格格不入。
樊哙还僵在原地,浑身发抖,手心全是冷汗,死死拽着刘季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牙齿打颤:
“大…大哥…咱…咱们快跑吧!这…这是回魂了啊!沾上不吉利,会倒霉的!”
刘季这会儿倒彻底缓过神来。
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刚才赵高扑过来追问庄园丧事时,他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对方的手臂——
温热的,带着活人的气息。此刻再看赵高的背影,步伐稳健,影子在烛光下清晰地拉长,哪里是什么鬼魂?
他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樊哙的后脑勺上,力道重得让樊哙一个趔趄:
“跑个屁!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那是个大活人!有影子!喘着气呢!赶紧滚去后厨,再弄几个硬菜,温十壶好酒来!”
他嫌弃地瞪了眼还在发傻的樊哙,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袍,快步跟了进去。
内厅里,周勃、夏侯婴、灌婴等人正举着酒杯,见刘季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个陌生的老者,全都愣住了。
酒杯悬在半空,喧闹瞬间沉寂,诡异的寂静里,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赵高身上,带着疑惑、审视,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
赵高毫不在意这份打量,径直走到主位旁的空座坐下,拿起桌上的空酒杯,自顾自地拎起酒壶斟满。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熟悉的烧灼感,让他紧绷了数月的心神稍稍松弛。
他放下酒杯,抬眼扫过众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锐利如刀,看得周勃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这眼神,太像当年那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赵高了!
刘季在他旁边坐下,挥挥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随即双手撑着桌面,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赵高半天,啧啧称奇:
“老赵啊老赵,你可真他娘的能折腾!外面都给你办了风光大葬,连谥号都拟好了,你倒好,死而复生,跑我这来蹭酒喝了?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越那鬼地方,你怎么没死成?”
赵高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苦笑,眼底却掠过一抹冰冷的厉色。
他简略地将南越的经历娓娓道来——
如何伪装身份探查叛乱真相,如何派人向咸阳送信却石沉大海,如何在章邯屠城前躲入深山,
亲眼目睹番禺城化为人间炼狱,又如何在番禺隐姓埋名半年,直到确认时机成熟才敢北归。
他刻意略去了蓝氏的存在,也隐去了自己心境的复杂变化,只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