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耳根子软呀(1 / 2)

厅内的空气浓稠得几乎要凝固成冰,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扶苏那声拖得长长的“赵公”,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悬在每个人的头顶;而赵高躬身行礼、自承身份的平静姿态,又像一块巨石,硬生生顶住了那股凌厉的威压,两者交织出极度危险的张力。

刘季的指节捏得发白,指腹几乎要嵌进掌心,连呼吸都忘了调匀;萧何屏住了气息,胸腔里的心脏狂跳,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赵成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耳边仿佛能清晰听到命运齿轮在血腥轨道上再次咬合的“咔嗒”声,冰冷而绝望。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关头,赵高却忽然直起身。

他脸上那种面对帝王威压的凝重,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带着些长辈式的、略显促狭却又透着几分真诚的笑容。

他完全没有接扶苏那句关于“接风洗尘”的冰冷话茬,话题陡然一转,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过:

“陛下,”他的声音缓和下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眼神落在扶苏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温和,“老臣方才在外头等候时,隐约听闻内侍低语,似是说陛下近日心绪不宁,莫非……是为情所困?”

这话问得太过突兀,太过不合时宜,以至于扶苏都愣住了。他周身的帝王气场瞬间滞涩了一瞬,瞳孔微缩,眼神里满是错愕。

他预想了赵高无数种反应——痛哭流涕的辩解、卑躬屈膝的哀求、针锋相对的强硬,甚至是直接摊牌质问番禺屠城之事——

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在此时此地,在这生死对峙的关头,提起了自己最私密、也最敏感的感情问题。

赵高仿佛没看到扶苏的错愕,也不在意他瞬间冷下来的气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感慨与开明,仿佛两人不是君臣,只是寻常长辈与晚辈闲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更何况陛下青春正盛,意气风发,有此心事,再正常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流转,捕捉着扶苏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声音又恳切了几分,“老臣虽久不在朝,深居简出,却也偶有耳闻。

那位婉姑娘,能得陛下如此倾心相待,魂牵梦绕,想必是位才貌双全、品性卓绝的难得佳人。”

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温和:“依老臣看,陛下既真心喜爱,便不妨将姑娘纳入宫中,予以位份,成全一段佳话。

我大秦自先王以来,便素来不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虚礼陈规,陛下何必为此事烦忧纠结,徒增愁绪?”

这番话,看似句句聊的是风月情事,实则字字精准地敲在扶苏的心坎上。

他正深陷于与父皇嬴政、与满朝文武因婉而产生的僵持局面中,满朝上下无不对他“沉溺女色”颇有微词,

连父皇都数次严厉斥责,唯有赵高,非但没有指责,反而表示了全然的理解甚至支持。

这突如其来的“共情”,瞬间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道奇特的、关乎私密情感的共鸣区。

尤其是那句“不拘虚礼陈规”,隐隐指向了嬴政的固执与保守,更是说到了扶苏的痒处,让他心中那股因父皇不理解而产生的委屈,悄然松动了几分。

扶苏眼中的冰寒与锐利,在赵高这出乎意料的温情攻势下,如同被暖阳融化的冰雪,不自觉地松动了一丝。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个夜晚——他下令屠城的那一刻,并非经过深思熟虑的国策考量,也非章邯的极力怂恿,仅仅是因为婉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

“陛下,南越蛮荒之地,民风彪悍,难以驯服。番禺曾是叛军核心,若不能彻底震慑,恐会后患无穷,到时又要劳民伤财,徒增兵戈……”

她的话语温柔缠绵,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令他心颤的依赖与期待。

那一刻,他只觉得,为了展现自己的决断与力量,为了让心爱之人安心,一道旨意而已,又何须犹豫?

哪曾想,那轻飘飘的一语,竟是数万生灵涂炭,一座繁华城池化为人间鬼域。

事后,午夜梦回,他并非没有过瞬间的寒意与后悔,但帝王的尊严、对婉那份复杂而浓烈的情感,

以及“震慑叛贼”的自我安慰,让他强行将那份不安与愧疚压了下去,从未对任何人言说。

此刻,赵高绝口不提屠城的血腥与罪责,反而精准地触碰他最“柔软”的软肋,给予理解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