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一月27日,腊月二十七,清晨。
寒风似乎比昨夜更凛冽了几分,吹过空旷的工地,卷起地上的碎纸片和沙尘,出呜呜的哨音。
偌大的中医大校园,除了门口小卖部还亮着灯,其他地方都沉浸在放假后的沉寂里。
科教楼像一个沉默的巨人,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工棚区却早早地热闹起来。
铁皮棚屋的门接二连三地打开,汉子们提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蛇皮袋,扛着捆扎好的铺盖卷,脸上带着急切和兴奋,从各自的“家”
里涌出来。
昨晚拿到钱的踏实感,此刻已转化为对家乡、对亲人无法抑制的思念。
“快点!
磨蹭啥呢!
大巴两点就开!”
“我的新衣裳塞哪儿去了?”
“老陈!
别抽了!
车要来了!”
“狗蛋!
把你那破书包背好!
别丢了!”
罗明、李志文、许金平、罗亮等人也早早起来了。
罗亮像个监工似的,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清点人数。
李志文帮着几个年纪大的工人把沉重的行李搬出来。
许金平则显得有些沉默,只是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偶尔抬头看看罗明,眼神复杂。
许凯在临时搭建的露天灶台旁忙碌着,大锅里热气腾腾,煮着最后一顿工地上的早饭——面条。
他扯着嗓子喊:“都来吃点!
垫垫肚子!
路上时间长着呢!”
罗明站在工棚门口,手里捏着那份签满了名字和红手印的总账本复印件(原件他小心收好了),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不太熟悉的脸庞。
王石头把昨晚的钱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棉袄内袋,还不放心地按了按;刘老栓则把包钱的手帕仔细地系在了裤腰带上;老陈正唾沫横飞地跟人吹嘘着昨晚的牌局,顺便显摆一下自己那叠厚厚的钞票;狗蛋背着一个半旧的书包,里面鼓鼓囊囊,除了几件衣服,还有罗明多给的那十块钱买的两包糖和一个小玩具,他紧紧抱着书包,小脸上满是期待;李志远则穿着昨天特意跑去城区买的新夹克,头也用水抹得锃亮,试图掩盖那点因工钱少带来的沮丧,眼神时不时瞟向工地大门。
空气中弥漫着面条的香味、劣质烟草的味道、汗味,还有一股浓浓的、名为“归家”
的躁动气息。
罗明没有立刻坐下,他走到门口,对着外面还在兴奋议论、吃面后陆续散去的人群背影,又吼了一嗓子,声音洪亮穿透寒风:“还早着呢!
车下午才来!
等会儿吃了许凯煮的面,都给我上去(指科教楼工地)走走!
马凳、跳板、工具什么的,都给老子检查一遍!
该归拢的归拢,该收好的收好!
别丢三落四,年后回来找不着!”
吼完,他转身回到桌边,对正在快扒拉面条的李志文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志文哥,你等会儿吃完,带几个人上去,重点检查一下水电。
工地要彻底断电、断水!
总闸、分闸都给我拉下来,阀门关死。
这大过年的,万一出点漏电跑水的事,不是闹着玩的。”
李志文咽下嘴里的面条,连连点头:“嗯嗯,我晓得利害。
吃完我就上去,仔细查一遍。”
他放下碗,想了想,补充道:“大明,我看那些马凳、跳板,还有搅拌机斗车啥的,零零散散堆在几个楼层。
要不…我叫几个人,趁现在都还在,把它们都抬到一楼那个小仓库里去,锁起来?省得过年这几天,万一有别的地盘来得早的工人,顺手给‘借’走了。
咱们开年回来抓瞎,耽误事。”
罗明赞许地看了李志文一眼。
这就是他欣赏李志文的地方,心细,有前瞻性。
“行!
你想得周到!
就按你说的办。
工具什么的也清点好,一件都不能遗落。
特别是值钱的电锤、切割机,登记好,锁进仓库。”
他顿了一下,声音又提高一点,确保棚里棚外还没走远的人能听见,“还有,给他们都提醒到!
自己住的那块地方,临走前也给我检查一遍!
炉子熄透了没?烟头掐死没?别留下什么火灾隐患!
到时候真出了事,谁也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