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许大茂骑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网兜,里面装着瓶二锅头和两包酱牛肉,车后座还捆着半扇刚从肉铺割的猪肋条。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浸湿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黏糊糊地贴在背上,像块浸了水的抹布。
他要去的地方是李怀德家。李怀德是轧钢厂的副厂长,以前跟许大茂他爹是老相识,后来许大茂进了厂,也多亏这位李厂长照拂。只是前几年许大茂犯了糊涂,偷厂里的钢筋换酒喝,被李怀德狠狠训了一顿,两人就断了来往。这阵子许大茂在院里踏实编竹筐,偶尔帮厂里食堂修修蒸笼,心里渐渐活泛起来——想托李怀德问问,能不能把他调回原来的机修车间,总比在后勤打杂强。
自行车拐进一条栽满梧桐树的胡同,树荫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怀德家在胡同深处,是个带小院的平房,门口挂着串晒干的玉米,黄澄澄的,透着股过日子的实在。许大茂在门口停下车,攥着网兜的手心里全是汗,犹豫了半天,才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李怀德的老伴,王婶。见是许大茂,她愣了愣,随即笑着往院里让:“是大茂啊?快进来,老李刚念叨你呢。”
院里种着棵葡萄藤,藤下搭着张石桌,李怀德正坐在小马扎上看报纸,手里还摇着把蒲扇。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许大茂,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稀客啊,啥风把你吹来了?”
“李叔,我……我来看看您。”许大茂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放,局促地搓着手,“知道您爱喝两口,带了瓶酒。”
李怀德放下报纸,指了指石凳:“坐吧。你王婶刚炖了绿豆汤,先喝碗解解暑。”他瞥了眼桌上的酒和肉,又看了看许大茂磨出老茧的手,眼里闪过点什么,却没说话。
王婶端来两碗绿豆汤,冰糖搁得正好,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压下了许大茂心里的燥。他喝了两口,鼓足勇气开口:“李叔,我……我想跟您打听点事。”
“啥事?”李怀德慢悠悠地摇着蒲扇,葡萄叶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就是……厂里机修车间最近缺人不?”许大茂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以前在那儿干过,虽说犯过错,但手艺没丢。您看……能不能帮我问问?”
李怀德没立刻回答,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半晌才说:“大茂,你知道我为啥当初把你从机修车间调走不?”
许大茂的脸一下子红了,头埋得更低:“知道……因为我偷钢筋的事,给厂里抹了黑。”
“不全是。”李怀德放下碗,看着他的眼睛,“是因为你那时候心浮气躁,手里的活看着像那么回事,实则毛糙得很。就说你修的车床,看着能转,可精度差了半毫米,这在机修车间,就是要出大事的。”
许大茂的手指抠着石凳的缝,指节泛白。这些话,比当年李怀德训他时更让他难受——他总以为自己手艺还行,是犯错才被调离,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的活早就露了怯。
“这两年在后勤打杂,编竹筐,修蒸笼,觉得咋样?”李怀德又问。
“挺好的……”许大茂闷声说,“编筐得一针一线慢慢编,修蒸笼得把竹篾扎结实,急不得。”
“嗯。”李怀德点点头,“编筐和修机器,看着不一样,实则是一回事——都得沉下心,眼里有活,手里有准头。你以前缺的,就是这份沉下心的能耐。”
他拿起桌上的二锅头,拧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酒香漫开来:“酒留下,陪我喝两口。调车间的事,不急。等啥时候你编的竹筐能让供销社主动来收,修的蒸笼能让食堂大师傅挑不出错,不用你说,我也会给你张罗。”
许大茂猛地抬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李叔,您这话……”
“我从不哄人。”李怀德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许大茂满上,“当年你爹跟我说,大茂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性子野,得磨。现在看来,这两年的磨,没白受。”
王婶端来切好的酱牛肉,又把那半扇猪肋条拎进厨房:“中午给你们做红烧排骨,下酒。”
两人端起酒杯,“吱溜”一声喝下去,辣辣的酒液在喉咙里烧出条暖路。李怀德说起许大茂小时候的事,说他总爱蹲在机修车间看师傅们干活,手里拿着根铁丝瞎比划,被机器声吓得直哭还不肯走。
许大茂听得笑起来,眼角却有点湿。他想起爹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咱手艺人,凭的是良心,靠的是本事,别耍小聪明。”那时候他不懂,现在握着酒杯,忽然就懂了。
“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