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受礼高台,长达数里的御道两旁,旌旗蔽日,色彩斑斓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顶盔贯甲的武士手持明晃晃的长戟,如同铜浇铁铸的雕像,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从宫门一直排列到高台之下,军容鼎盛,肃杀威严之气直冲云霄。无数的百姓被允许在士兵隔离出来的指定街道两旁围观,人人翘首以盼,脸上交织着敬畏、好奇、激动,以及一种能够亲眼见证历史转折的荣幸感。窃窃私语声如同海潮般低回,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条铺着崭新红毡的御道和高耸的礼台之上。
高台之上,香案供奉,烟雾缭绕。庞大的礼乐班子身着特定礼服,肃立于两侧,编钟、玉磬、建鼓等乐器沉默地陈列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奏响。整个场面庄重、宏大到了极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肃穆。
吉时一到,庄严肃穆的礼乐轰然奏响!编钟悠扬沉浑,玉磬清越激荡,鼓声沉稳如雷,多种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恢弘磅礴的声浪,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仿佛沟通了天地。
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刘湛缓步走出了魏公府。他今日并未穿着最为隆重的衮冕,而是选择了一身庄重的玄端朝服,黑底红边,纹饰简洁而大气。然而,这身相对“朴素”的服饰,却丝毫未能减弱他周身那沉凝如山、不怒自威的气度。阳光洒落在他挺拔的身躯和沉静的面容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使他看起来宛如从神话中走出的神祇,令人不敢直视。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脉搏之上,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沿着红毡铺就的御道,缓缓登上那高高的、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受礼台。
长安朝廷派来的使者,是一位须发皆白、代表着汉室最后体面的老宗正,他捧着那卷明黄色的诏书,立于高台中央,面对缓缓走来的刘湛,尽管极力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略显干涩的嗓音,依旧泄露了他内心的惶恐与复杂。他展开诏书,运足中气,用一种古老而悠扬的腔调,开始宣读那篇由朝廷饱学之士绞尽脑汁、辞藻华丽到极致、极尽褒扬之能事的册命诏书:
“……咨尔魏公刘湛,禀乾刚之烈性,韫忠亮之弘心。奋其武怒,纠率同盟,清荡寰宇。官渡一役,摧袁绍如枯朽;河北四州,收黔首于衽席。功高伊霍,德冠群后,巍巍乎其莫能名,荡荡乎其无能称!是用锡君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以彰其讨逆安邦、巡守四方之威……”
每宣读完一项赏赐,便有身着特定礼服的礼官,运足丹田之气,拖长了声音,高声唱喏。随即,相应的、象征着无上荣宠与权柄的器物,便被精心挑选的力士或仪仗队员,以最庄重、最恭敬的姿态,缓缓抬上或引至高台之前,展示于朗朗乾坤之下,展示于万千军民面前。
那装饰着金银玉饰、华丽非凡、象征征伐与巡守的的大车和战车;那四匹毛色纯黑、神骏异常、鞍鞯鲜明的雄壮骏马;那绣着山、龙、华、虫等繁复章纹、流光溢彩的衮龙袍与配套的赤色厚底鞋;那成套的、需要数十人协作演奏的编钟乐悬与精心排练的六佾舞队……一件件,一桩桩,如同走马灯般,在礼乐的伴奏和礼官的唱喏声中,次第呈现。这不仅仅是一场盛大隆重的仪式,更是一种无声而强有力的宣告,一种旧时代权威向新时代主宰的权力交接与最终确认。
刘湛肃立于高台中央,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平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蕴藏着星空的夜空,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望不到尽头的人群。他看到了那些追随他南征北战、身上伤痕累累却目光炽热的老部下;看到了那些新近归附、眼神中尚带着几分审慎与期待的河北士绅豪强;也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南方那未知的、广袤的疆域,以及那些潜在的对手。此刻,他心中并无多少想象中的激动与狂喜,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近乎于“理应如此”的平静,仿佛眼前这极致辉煌的一切,不过是漫长道路上一个水到渠成的里程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九锡之物背后所承载的沉甸甸的分量——那不仅仅是无上的权力和荣耀,更是如山如海的责任,是天下苍生对安定与繁荣的期盼,是历史赋予他的、开创未来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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