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周郎憾恨(2 / 5)

他的一只手,死死抓着身边一段破损不堪、露出木茬的船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仿佛要将自己钉在这艘即将沉没的旗舰上。另一只手,则仍下意识地紧握着那柄伴随他多年的佩剑,只是剑锋不再闪亮,沾满了污秽,低垂着,剑尖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体力严重透支,以及那从灵魂深处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的、信念崩塌后的剧烈震颤。

    他的目光,失去了往昔顾盼生辉的明亮与运筹帷幄的自信,变得空洞、涣散,甚至带着一丝迷茫。他就这样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北方——那片依旧军容鼎盛、秩序井然的魏军水寨,以及更后方,那面在夕阳余晖和未散硝烟中,依旧高高飘扬的、刺眼的“刘”字魏公大纛。

    耳边,似乎出现了幻听。

    一会儿是战前军议时,自己那斩钉截铁、充满自信的声音:“……只要东风一起,黄老将军火船顺势而入,北军水寨必成一片火海!届时,全军压上,必可大破刘湛!” 一会儿是昨夜东风初起时,身边将领和士卒们那压抑不住的、充满希望与狂喜的欢呼:“东风!是东风!天佑江东!” 那声音是如此真切,仿佛就在片刻之前。但紧接着,这美好的幻听就被更加真实、更加残酷的记忆声音所覆盖——火船撞上铁索时那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魏军反击时那震天动地、仿佛能敲碎人心的战鼓声、巨弩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己方士卒临死前绝望的惨叫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反复砸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理智。

    “火攻……失败了……那些铁索……他们……他们早就知道了……他们一直在等着我们……” 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破碎而沙哑的词语艰难地溢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孩童般的无助与委屈,“怎么可能……刘湛……他难道能未卜先知……他……”

    他周瑜,江东周郎,名门之后,雅量高致,精通音律,胸藏韬略,自出仕以来,辅佐孙策平定江东,又助孙权稳定基业,虽偶有挫折,何曾遭受过如此彻头彻尾、毫无转圜余地的惨败?赤壁之战,汇聚了天时、地利、人和,本应是他军事生涯最辉煌的顶点,是他名垂青史、为江东开创万世基业的杰作!每一步,他都自觉算到了极致,每一个环节,他都认为完美无缺!

    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实会如此残酷?刘湛仿佛就站在云端,以一种洞悉一切、怜悯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目光,俯瞰著他所有的努力。那提前布置、恰到好处的浮动铁索和暗桩,那高效得令人绝望的灭火措施,那在“火起”后非但没有混乱,反而如同早已饥渴难耐的猛虎般扑出的水陆大军……这绝不是偶然,更不仅仅是运气!这是谋略层面赤裸裸的、居高临下的碾压!他呕心沥血设计的奇谋,在对方眼中,恐怕就如同戏台子上早已被看穿的拙劣表演,可笑,且可悲。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混合著巨大的挫败感和对江东未来命运的深切忧虑,如同三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噗——” 一大口殷红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如同泼墨般溅在身前焦黑狼藉的船板上,那点点猩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惊心。 “都督!” “公瑾!”

    一直紧张守护在侧的韩当、周泰等将领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抢上前来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周泰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虎目中含满了热泪,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都督!您要保重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还在,我们江东儿郎就还有主心骨!我和老韩拼了性命,也定护着您杀出重围!”

    老成持重的韩当亦是老泪纵横,他紧紧握住周瑜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公瑾,公瑾!你醒醒!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年孙讨逆创业之时,何等艰难险阻,不也都闯过来了吗?江东基业尚在,吴侯仍在柴桑翘首以盼,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啊!江东可以没有我韩当,可以没有周幼平,但不能没有你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