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的春天,似乎格外眷顾这座刚刚易主的襄阳城。和煦的东风,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用温柔的笔触彻底驱散了冬日的最后一丝顽固寒意,细致地描摹出汉江两岸垂柳的嫩绿,点染开州牧府深院中桃李的芳菲,也悄然拨动了这座千年古城里洋溢着的、一种与前数月战云密布时截然不同的蓬勃朝气。战争的创伤,那些城墙上的箭孔、街角的焦痕,正在官府组织和民众自发的努力下被迅速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百废待兴的活力,一种对安定生活的珍惜,以及对未来的殷切期盼——这期盼,如同地底涌动的春泉,虽未完全喷薄,却已浸润了每一寸土地,激荡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而这一切期盼与活力的中心,毋庸置疑,便是那座已然焕然一新、戒备森严的魏公行辕。更确切地说,是行辕深处那位即将携赤壁大捷、定鼎荆襄的赫赫战功,以征服者兼建设者的双重姿态,正式接受这片广袤土地及其万千臣民朝拜的绝对核心——魏公刘湛。
辰时初刻,襄阳城已沸腾如鼎。
今日的襄阳,万人空巷,这个词在此刻失去了任何夸张的成分。从巍峨厚重、新修补了砖石的城门楼开始,到气势恢宏、已然更换了匾额和旗帜的州牧府邸,长达数里的青石板主街“朱雀道”两旁,早已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兴奋莫名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真正是肩摩踵接,挥汗成雨。
顽皮的孩童骑在父亲宽厚的肩头,小手挥舞着不知从哪儿摘来的柳条,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对未知盛况的好奇。年轻的妇人们难得地挤到了人群前列,踮着脚尖,手中攥着绣帕,交头接耳,脸上飞起兴奋的红晕,目光既羞怯又大胆地望向城门方向。须发花白的老者,则拄着拐杖,在家人的搀扶下,倚在临街店铺的门框旁,浑浊的目光中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与对“王师”的审视,他们见证过太多的城头变幻大王旗,心中期盼的,或许仅仅是这份喧嚣过后,能带来持久的太平。
街道被打扫得前所未有地干净,一尘不染,甚至由官府派出的差役提着水桶,仔细地洒上清水以压制尘埃,确保銮驾过后不至灰土飞扬。家家户户门口,几乎不约而同地悬挂起了象征喜庆吉祥的红色布条、灯笼,更有那等心思活络、消息灵通之辈,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玄色的布料,粗糙地模仿着魏军旗帜的样式悬挂出来,那略显笨拙的效仿里,透着对新政权小心翼翼的归顺与拥戴,也成了这满城红色中一抹引人注目的、带着政治意味的底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日般的躁动,混合着泥土、人气、以及远处小摊上刚刚出笼的蒸饼的香气。各种议论声、期待声、孩童的嬉闹声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如同大河奔流前的低沉呜咽。
辰时三刻,当旭日完全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万丈金色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洒满全城,将青石板的街道、朱漆的楼阁、以及每一张仰起的脸庞都镀上一层温暖光辉的时刻——
“咚——!咚——!咚——!”
骤然间,城楼上那口巨大的、象征着权威的铜钟被奋力撞响!钟声洪亮、沉雄、悠远,如同来自远古的巨兽低吼,一声接着一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遍全城的每一个角落,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旌也随之摇曳!
紧接着,雄浑低沉、带着塞外苍凉之意的牛角号声,如同应和般,从城楼两侧同时响起,呜呜咽咽,穿透力极强,与钟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庄严、肃穆、令人血脉偾张的合鸣!
凯旋仪式,正式开始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更加热切地投向了那洞开的、幽深的城门洞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地微颤带来的触感。
随即,如同黑色的铁流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