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南中风云(1 / 5)

    成都陷落的消息,如同在平静了太久的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千斤巨石。那激起的滔天浪涌与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益州中心尚未完全平息,其裹挟着权力更迭、命运无常的冰冷余波,便已沿着蜿蜒的江河、险峻的古道,以一种不容置疑、无可阻挡的态势,迅猛而执着地向着帝国最南端——那片被称为“南中”的广袤、神秘而桀骜的土地,扩散而去。

    五尺道,这条开凿于秦汉时期、连接蜀地与南中的生命线,在秋日晦暗的天光下,更像是一条缠绕在无尽群山腰间的、奄奄一息的灰色巨蟒。路面由不规则的石块勉强铺就,狭窄处仅容一人一马通过,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云雾在下方翻滚,深不见底;另一侧则是湿滑布满青苔的岩壁,不时有渗出的山泉将路面弄得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腐烂植物的腥气,以及一种南方山林特有的、带着甜腻感的瘴疠气息,吸入肺中,让人头晕目眩。

    就在这条危机四伏的古道上,一支队伍正以一种近乎爬行的速度,艰难地向南跋涉。

    这支队伍,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刚从地狱边缘挣扎出来的游魂。人数不过三五百,个个衣衫褴褛,甲胄破损不堪,沾满了干涸的泥浆和暗褐色的血渍。他们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许多人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创伤,简单的包扎下,仍有血水渗出,吸引着嗡嗡作响的山蝇。他们的眼神大多麻木、空洞,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沉重的双腿,每一步踏在崎岖的石道上,都发出拖沓而疲惫的声响,伴随着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

    队伍的最前方,那个拄着一根临时砍伐、粗糙不堪的竹杖,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的身影,正是曾经名动天下的左将军、宜城亭侯刘备。往日里那份仁德宽厚、令人如沐春风的仪态,早已被残酷的现实剥离殆尽。他身上的袍服被荆棘撕扯成条状,沾满泥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质地。头发散乱地披散着,夹杂着草屑和灰尘,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也纠结在一起。面容憔悴蜡黄,颧骨高高凸起,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口即将枯竭却仍在燃烧的深井,里面跳跃着不甘失败的火焰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韧。竹杖每一次点地,都仿佛耗去了他巨大的气力,他的背微微佝偻着,却始终不肯倒下。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刘备不得不停下脚步,扶着岩壁,咳得撕心裂肺,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名亲兵慌忙递上水囊,里面只剩下浅浅的一层浑水。刘备接过,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湿润了一下如同着火般的喉咙,然后将水囊递还给亲兵,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他的身旁,一左一右,如同两尊虽残破却依旧忠诚的守护神,紧随着关羽和张飞。

    关羽那身引以为傲的绿锦战袍,早已被山林间的露水、汗水以及战斗留下的污秽浸染得失去了本色,变得灰暗破败。那部精心打理、垂至腹部的美髯,此刻也沾满了尘土草屑,失去了往日飘逸的光泽,显得干枯而凌乱。他那张枣红色的脸膛上,写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与虎落平阳的落寞,丹凤眼中偶尔开阖,除了对兄长的担忧,更深的是压抑在平静表面下、如同岩浆般涌动的屈辱与怒火。他的青龙偃月刀此刻被当做拐杖使用,刀鞘上满是磕碰的痕迹,但他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刀柄,仿佛随时可以出鞘饮血。

    张飞则与关羽的沉默内敛截然相反。他环眼圆瞪,虬髯戟张,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口中不住地低声咒骂着,唾沫星子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喷出:“直娘贼!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路没有路,尽是他娘的石头和烂泥!还有这鬼天气,闷煞人也!等俺老张缓过这口气,定要杀回成都,把刘湛那小儿,还有严颜、张任那帮背主求荣的匹夫,一个个揪出来,剁碎了喂狗!” 他的怒吼在空旷的山谷间激起回音,却更反衬出此刻这支队伍的凄凉与无助。他的丈八蛇矛同样成了探路的棍棒,矛尖上甚至还挑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他们所剩无几的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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