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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湛拿起铜筒,指尖能感受到金属传来的冰凉。他用力拧开筒盖,取出一卷质地细密、略显沉重的帛书。展开,目光迅速地在那些由荀彧亲笔书写的、工整而清晰的墨字上扫过。起初,他英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分辨信息的真伪与轻重,但随着目光逐行下移,那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牵起了一丝意味深长、带着几分玩味的弧度。那是一种猛虎审视即将落入掌中猎物时的从容,也是一种棋手看到对手终于落下预料之中那一步的了然。
郭嘉和贾诩何等人物,立刻捕捉到了刘湛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与探究。郭嘉性子更急,忍不住放下夜光杯,探身问道:“主公,何事引得您如此神情?莫非是江东那位碧眼儿又不甘寂寞,在江夏搞什么小动作了?还是益州刘季玉终于睡醒了,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刘湛将帛书轻轻放在光滑的紫檀木案上,抬手示意信使先下去休息,然后才抬眼看向这两位倚为腹心的智囊,语气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与舒缓:“非是孙权,亦非刘璋。是辽东来的消息。那位在辽东经营了近二十年,自称‘平州牧’、‘辽东侯’的公孙度,病故了。”
“哦?”贾诩捋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骤然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他对于这些远离中原政治中心、却又拥兵自重的边地枭雄,向来保持着高度的关注。
郭嘉则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那慵懒惫懒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的兴趣盎然:“公孙度死了?那个在辽东搞土皇帝一套,出行用天子銮仪,还在襄平城南郊祀天地,差点就想给自己加个九锡的老家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显示出对这位东北土霸王并非一无所知。
“据文若核实后的情报,是去岁冬日,感染风寒,后转为肺疾,药石罔效,病重不治。”刘湛指了指案上的帛书,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寻常事,“其长子公孙康,已继其位,掌控了辽东军政大权。如今,这位新任的‘辽东侯’,正派了他的族弟公孙模为使者,带着他父亲临终前草就、算是迟到的遗表——内容无非是追述其镇守辽东之功,恳请朝廷谅解其昔日不得已之处——以及他自己的请罪、归附表章,还有大批号称‘辽东三宝’的人参、貂皮、东珠等贡品,已经在来邺城的路上了,据估算,不日便将抵达。文若请示,此事关乎北疆大局,应如何处置,分寸如何拿捏。”
书房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余下炭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寒风吹过檐角的呜咽。公孙度,这个名字对于长期角逐于中原的群雄而言,显得有些遥远而模糊,却又带着一种边地枭雄特有的、不容小觑的分量。他本是辽东襄平人,凭借其果决狠辣的手段和敏锐的政治嗅觉,趁黄巾之乱后中原板荡、朝廷权威坠地之机,被当时把持朝政的董卓顺势任命为辽东太守,实则就此割据一方。此人对外东伐高句丽,西击乌桓,南取辽东半岛,开疆扩土,威行海外,连朝鲜半岛上的三韩、扶余等政权都对其颇为忌惮;对内则厉行严刑峻法,打击豪强,巩固权力,俨然是东北亚说一不二的霸主。他甚至曾对亲信直言不讳地说:“汉祚将绝,当与诸卿图王耳。”其僭越之心,昭然若揭。如今,这位雄踞辽东近二十载、让周边异族闻风丧胆的枭雄,终究敌不过无情的时间与疾病的侵蚀,撒手人寰,留下的,是一个看似稳固、实则因外部强大压力而充满变数的摊子。
而他的儿子,新任辽东之主公孙康,显然没有他父亲那样足以威压四方的魄力、威望和底气。在刘湛相继扫平袁绍、稳定河北、西定凉州、威加西域的赫赫声威之下,尤其是在魏军展现出摧枯拉朽般的强大战斗力之后,这位年轻的继承者,审时度势,做出了最符合现实、也是最有利于保全公孙氏家族利益的选择——主动遣使,上表臣服。
“公孙康……此子,倒是比他父亲更能认清时务,懂得取舍。”